作者今天的话

这是20多年前一次安静理性的关于对独生子女教育的访谈录。那些思想的火花在今天还对现在的年轻的爸爸妈妈们有启发吗？

这是一个品学兼优、身体健康的孩子，父母工作忙，两岁半就将她放进了全托的托儿所。

如今，这孩子是上海中国福利会幼儿园数一数二的好学生，而她父母的事业亦干得红红火火，这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这其中有什么诀窍和奥秘？

秦晨怡是中国福利会幼儿园里数一数二的好学生。老师说起她，总有那么一种按捺不住的喜悦之情。

见到秦晨怡，却是普普通通，朴素的衣服，齐耳的短发，说话文文静静，却口齿伶俐。

“你爸爸妈妈是做什么工作的？”

“妈妈在锦江集团管人家扫垃圾的，爸爸在饭店烧饭。”

“妈妈没给你买新衣服吗？”

“妈妈把她的旧衣服改给我穿，挺好的。”

其实，秦晨怡的家庭并不普通，她的爸爸妈妈都是大学生，也都是改革浪潮中的弄潮儿，她的母亲是锦江集团的副总裁，那是一家第三产业，在全国属第一的大型集团公司；她的父亲，也在一家有名的饭店搞工程，夫妻俩比翼双飞，共展宏图。但是，他们不想让秦晨怡知道他们的实际工作，不想让她有一种优越感。他们想让女儿知道的是，她的爸爸妈妈只是普普通通的人，做着极其平凡的工作。

对于这看似平常但意义决非一般的举动，秦晨怡的班主任曹莉老师感慨地说：“我很赞赏他们的做法。”

我们也很赞赏他们的做法，同时为他们能培养出一个人人称道的孩子而羡慕。我们采访过许多家庭，大凡父母忙事业、忙工作的，总是要欠下孩子许多，忘了冷暖，失了体贴，心里老有对不起孩子的感觉。

可这一对夫妻没有这种感觉，孩子两岁半就放进了全托，他们自己的工作干得红红火火，孩子照样品学兼优、身体健康。这真是两全其美。这其中有什么诀窍与奥秘？没有。他们告诉我们：　他们是以传统的教育准则来教育自己的孩子。

在上海联谊大厦23楼的一间宽敞的会议室里，我们和秦晨怡的母亲陈文君坐定，喝茶，随意地聊了两个半小时。

问：　你是否用传统的做人道德规范来衡量教育自己的孩子？

答：　是的。我从小也是受这样的教育。

问：　这种传统的道德规范教育会不会使孩子不适应现实的社会？

答：　我想不会。现在的社会，还是要提倡讲道德，要尊敬老人，要以礼待人。秦晨怡从小就懂得一些做人的基本道理。举一个很小的例子，秦晨怡在马路上吃糖，糖纸她会放在口袋里，看见垃圾箱才去扔掉。平时纸头、垃圾等从不会满地乱扔。她的习惯很好。

问：　那你平时经常给她讲些什么道理？

答：　比如说：　我们以前受过的教育中有一条，对己严，对人宽。我也同样用来教育孩子。有一次秦晨怡从幼儿园回来告诉我，有个男孩无缘无故打她，她告诉了男孩的母亲，那位母亲既没有批评自己的孩子，也没有让自己的孩子对秦晨怡说对不起。

还有一次，秦晨怡把家里的糖带到幼儿园分给小朋友吃，可有的小朋友拿了糖就放到嘴里吃，连声谢谢也没说。

碰到这类事，秦晨怡有时想不明白，我总是对她说这个道理，对人要宽，对己要严，你可以原谅别人，但你自己遇到这种事情要对别人说谢谢，对不起。

问：　这种道理秦晨怡能接受吗？

答：　讲道理一般是孩子难以理解和接受的，特别是孩子常常会提出一些很现实的问题。

一次，我带女儿去公园玩。71路公交车起点站上等车的人特别多，但大家都没有按秩序排队，车还没来，人群就拥来拥去，就想车一到抢个好座位。秦晨怡看见了这种状况，也对我说：“妈妈，等会车来了，我们也去抢个座位。”对于女儿随口说出的这个“抢”字，我是废了许多口舌，但女儿不理解，她问我，为什么别人能抢座位我们不能抢？为什么不遵守纪律的人反而能坐上位置？我觉得对孩子单讲道理她还不能接受，于是我就讲讲自己小时候的事，讲讲我平时遇到这些事是怎么去做的，她很能接受我。

问：　这样你不觉得自己的孩子有点吃亏了吗？

答：　怎么说呢。孩子虽然是自己的，但将来也是国家的栋梁，一切既要为孩子着想，也要为国家着想，如果社会上大家都互不相让，你争我斗，人和人之间怎样相处平安呢。

那次秦晨怡没抢座位却也意外地坐到了一个靠窗口的位置，这是孩子最喜欢的位置，能看窗外的人和树。可事情也巧，一位白发老太太就站在秦晨怡的面前，秦晨怡有些为难，看看老太太，又看看我，想了片刻，她问我，“妈妈，我让位给老奶奶坐，可以吗？”我用赞许的口气说：“可以呀。”女儿高高兴兴地让了座，站在我旁边。一路上，她老是朝我笑笑，其中的含意是不言而喻了。

问：　如果孩子没有主动想到让座，你是否会要求她这样做？

答：　那不会。如果这个时候孩子心里没有这个愿望，我不会强迫她去做，不过事后我会注意提醒她。

问：　据老师介绍，秦晨怡在音乐、绘画、计算各方面成绩都很优秀，你们作了哪些努力？

答：　秦晨怡三岁半开始学钢琴，因为进了全托，所以两个星期才去老师那儿上一次课。弹琴她还算喜欢，相对来讲，弹琴还是很认真，进步也快，虽有时练琴也会不自觉，但我们注意引导她，不让她产生对练琴有厌恶的情绪。

问：　你们有些什么具体的做法？

答：　练琴的时间，我们与她一起定，不长也不短，但要完成老师提出的要求。周日我们尽量让她放松，和她一起制定出去活动的计划。平时也常带她去听听音乐会。比如这次法国钢琴家理查德·克莱德曼来沪演出，她很想去，我就带她去了。整个一场演出她都听得聚精会神，她是钢琴王子的崇拜者。那天我就提醒她看钢琴王子演奏时的手的姿势，体验钢琴王子演奏时的激情，孩子似懂非懂地接受了，回来练琴还真的有了一个飞跃。

问：　那有时候孩子练琴不认真时怎么办？

答：　我不常板脸。但我一板脸孩子就怕了。一次她不好好弹琴，错音不断，我生气了，脸板起来，不睬她。她知道不对，赶快来劝我：“妈妈，你笑笑，你笑笑我就能弹出好听的曲子来。”

问：　那她爸爸用什么方法教育孩子？

答：　她父亲严，有时候也听他叫：“再不听话就关阳台了。”只听打雷，不见下雨，阳台是一次也没关过。

问：　孩子会弹琴，会不会对你们产生一种优越感？

答：　会呀。她说：“爸爸看不懂五线谱，说我弹琴没有她弹得好。”我告诉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爸爸妈妈会做的事你就不一定会做。”她能理解。

问：　秦晨怡在家里自己能做些什么事？

答：　漱洗方面都自己搞，平时画完图自己洗笔，她每星期都到市少年宫去学水墨画。

问：　现在有些女孩子很娇气，说不得，碰不得，秦晨怡这方面如何？

答：　秦晨怡也有这方面的弱点，不过我认为坚强的性格可以从小有意识地培养起来。秦晨怡在幼儿园第一次计算课测验得了100分，她特别高兴，可第二次得了99分，就哭了，回到家又哭一次；第三次得了95分，又哭了。家里有客人来，她想给客人看100分的考卷，可不知怎么找不到，我要她拿后两次的考卷给客人看，她就不高兴，说没劲，还嘟起嘴。这既看出孩子的好胜心理、表现欲望，也说明女孩的承受能力差，太计较于生活中的每一件细小的事。所以我总是有意识地培养她一些男孩子的豁达性格。常常带她外出旅游，我们去过无锡、大连；凡是可以带孩子参加的各种形式的活动，我都带着她去，让孩子思路开阔，不局限于生活的一个小小的圈子。我觉得让孩子多接触自然，接触社会都是有益的。

我还想到一点，我这孩子独立性比较强，不依赖大人。记得小的时候出水痘、生腮腺炎我都往幼儿园送的，放在幼儿园的护理病房里。我想这一点可能对她长大独立生活打下了基础。

问：　你们是否有意识为她今后选择了职业？

答：　没有。她自己倒说过想当医生、教师。我们说，长大当什么由你自己定。我们不会给她增加什么压力，孩子没有工作、没有成家以前由父母负责任，以后就要靠自己了。我们的父母都是这样教育我们的。

问：　你们在孩子身上花了不少的精力，这样影响你们的工作吗？

答：　没有。孩子主要是幼儿园管得多，中国福利会幼儿园是所教育质量很高的幼儿园，老师对孩子都很尽心尽责的。

问：　你这样的身份，和你这样的道德标准、处世态度是否有矛盾？是否会显得太弱？

答：　我觉得没有。人的强弱不是表现在外表上，而是表现在人的内在气质上，和人相处，我一贯温和、谦让、不计较，但在工作上、生意上我是不轻意放弃自己的立场。

陈文君举止文静，说话温和，打扮得体，她当过农民、饭店的财务，当过副经理、党委书记、副总经理，至今日为锦江集团副总裁，而我们之间的交谈却如两个同龄女人闲聊家常，她有不凡的经历，她有动人的故事，但她要求我不要讲她的故事。她的丈夫叫秦志城，她和她丈夫都希望留给人们的印象像留给她女儿的印象一样：　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但都在努力地奉献自己。

（注：《孩子，你已经长大》由上海大学出版社出版。本栏目版权归上海观察所有。不得复制、转载。栏目编辑：许莺 编辑邮箱 shguancha@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