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高考作文题全国卷（一）看完后，我赶紧搜寻老舍《鼓书艺人》的故事情节，艾青和穆旦的诗句。我还想到了我的前辈、大众日报资深记者何荣德的书《喊出自己的声音》和张炜获得全国小说奖的短篇小说《声音》。
昨天的新闻，今天已成历史，仍能引起我们深思。曾几何时，农民养猪不能杀，户家养牛也违法，集体不能办饭店，土地不能想种啥就种啥……泡在基层的记者何荣德，以笔为旗，开腔解析。《喊出自己的声音》就是他的新闻作品选集，出版于2004年。书中的作品，大多采写于20世纪70到80年代。这是中国改革开放大潮从萌动到涌起、到奔腾的年代，是创新与守旧、开放与封闭、文明与愚昧，相斗相争、交替变化的年代。老何同志长期在采访第一线，立时代潮头、在改革前沿，观察、思考，努力去做人民群众心底期盼的记录人和代言人。“自己的声音”成为改变某些政策的前奏，它与历史的车轮之声交相辉映，是时代交响乐的一个声部、几个音符。换言之，是时代赋予了记者的胆识，催生出记者的激情，成就了记者对人民的忠诚。世上之声，无不含情。老何的作品，言的是民情、喊的是民声，因为出身农家、泡在基层的他有着与民同髓的血缘。
老何现在年纪大了，基本不写了，但他一直关注新闻，关注年轻人，每次碰到他，他都嘱咐我，要好好写。我很感动。
张炜的短篇小说《声音》很短，但寓意深刻。作品以改革开放初期的山东乡村为背景，通过少女二兰子与残疾青年“小罗锅”的林中相遇，讲述了一个关于自我觉醒与生命价值的故事。19岁的农村少女二兰子，辍学后每日清晨需到芦青河畔的密林深处割牛草。二兰子在寂静的林间一时兴起，高喊“大刀唻——小刀唻——”，意外听到河对岸传来回应：“大姑娘唻——小姑娘唻——”。嫩气的男声令她误以为对方是俊朗青年，既羞怯又好奇。二兰子按捺不住跨河寻人，却发现回应者竟是个“和弯榆树差不多”的罗锅青年。她大失所望，却目睹他割草时动作麻利，休息时专注研读外语。交谈中，“小罗锅”直言二兰子“活灵灵十九岁，怎能认命割草”，并痛斥她的自我贬低：“你嗓子能唱戏，手能编草马，怎会不行？”一席话触动了二兰子，她失声痛哭。小罗锅以林中风声、鸟鸣为喻，鼓励她：“我们不该给林子添一种声音吗？人该喊出自己的嗓子！”二兰子首次思考自身价值，内心萌生改变的动力。
《声音》获得1982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被誉为“童话般的哲理诗”。张炜以细腻笔触揭示：真正的“声音”无关嗓音响亮，而是灵魂拒绝沉默的勇气——无论身陷草莽或困于残疾，生命的光辉终将在自省与呐喊中迸发。
回到今年高考作文题，提供的材料是老舍在《鼓书艺人》中的话：他想要给孩子们唱上一段，可是心里直翻腾，开不了口。艾青在《我爱这土地》中的诗句：假如我是一只鸟，我也应该用嘶哑的喉咙歌唱。穆旦在《赞美》中的诗句：我要以带血的手和你们一一拥抱，因为一个民族已经起来。“以上材料引发了你怎样的联想和思考？请写一篇文章。”三个材料，都写于抗战时期，今年是抗战胜利80周年，围绕弘扬民族精神写，不会跑题。当然我们也可以发散思维，比如写到声音——喊出自己的声音。
若干年前，我在山里住了一年，早晨有好多人爬山晨练，我也起来爬。天空灰蒙蒙的，不规则的石街也变得模模糊糊。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上攀，猛不丁，就从黑影那儿蹦出一声吼，起初我直想笑。再登上几磴，另一个黑影就发出别一个声音，尖尖的，像换大米的吆喝。远远的，山那边就有一个女人的应答声，也是尖尖的。我心中隐隐地也有了吼一嗓子的欲望，但却鼓不起喊的勇气，老怕被人看见笑话。我加快了步子，转弯、直上、再转弯，身子靠住一棵一搂粗的老槐树，四下里瞅瞅，没人；再瞅瞅，还没人。壮着胆子，把搓热的手贴在嘴边，仰起脸，冲天呐喊：“嗷——嗷——”回声清晰地送过来，我终于无拘无束地喊出来了。喊出自己的声音，原来如此简单。
高考作文题，还让我想起艾青《吹号者》的题记：“好像曾经听到人家说过，吹号者的命运是悲苦的，当他用自己的呼吸摩擦了号角的铜皮使号角发出声响的时候，常常有细到看不见的血丝，随着号声飞出来……”细到看不见的血丝，随着号声飞出来，这样的声音是悲壮的、高亢的、心血所凝的，更是神圣的、庄严的。
今年高考作文题出得不孬，能引发联想。我为之点赞。
（大众新闻记者 逄春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