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诺(图片由本人提供)
当你忽然发现这个世界还有一个和自己完全一样的人工智能人,当“另一个自己”来找你,你是不是很意外?打算怎样面对如此神奇的场景?
近日,在第十六届鲁迅青少年文学奖决赛现场,来自上海外国语大学附属外国语学校东校的高一学生徐诺,从高中组的三个作文题目里挑中自己最喜欢的人工智能题材。她现场谋篇布局,在有限的时间里完成了一篇想象奇特、情节曲折又逻辑合理的科幻作品《两生花》,充分展现了沪上中学生文采斐然又讲究叙事逻辑的创作个性,让评委眼前一亮。
在文章中,失意落魄的“我”在遇见另一个光鲜亮丽的“她”时,情感态度相当复杂,既恐惧又期待,既困惑又果敢,在情节转折处,文中的“我”忽然要杀死“另一个自己”,“只要杀了她,便能取代她、成为她,偷走她的一切”,但触碰到的冷冰冰的金属,人工智能的“她”很悲悯地看了一下“我”后离开了,结尾处理得巧妙又利落。
写完,慢慢走出考场,徐诺还沉浸在自己虚构的科幻世界里,比较满意于这次的发挥。当获悉自己获奖时,她惊喜于自己写作能力的提高,“去年我参加鲁青奖比赛,获得的是三等奖,没想到这次能获得高中组特等奖。很感恩,感谢评委老师对我文章的肯定,也感谢在我写作路上给予我悉心指导与鼓励的老师和同伴们。这不仅是对我写作能力的认可,更是对我未来创作道路的一份期许。我将以此为契机,继续用心感受生活,用文字记录世界,用细腻的笔触描绘点滴,在写作之路上继续探索前行。”
谈及《两生花》的构思,她告诉记者,这篇临场发挥之作是想探讨“人如果失去了自由意志还能算人吗”这个哲学命题。“在我这篇文章里,人工智能的存在是生命意志的投射,杀死“她”就是杀死自己自由纯真的一部分,‘我’变成更加机械麻木,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徐诺表示,因为现场时间有限,她没有详细展开对这个问题的探讨,在以后的写作中会继续追问这个她很感兴趣的命题。
徐诺是一位比较典型的文艺少女,她喜欢阅读,喜欢写作,还喜欢电影和书法。自从她初中时读到刘慈欣的《三体》,她就迷上科幻小说,喜欢读石黑一雄的小说《克拉拉与太阳》,还喜欢华裔科幻作家特德·姜,尤其喜欢读他的短篇小说集《你一生的故事》。她发现特德·姜的小说写得短小精悍,给读者带来特别大的震撼,除了科幻元素外,她还很喜欢里面的人文哲思,是她想追随的创作方向。
徐诺比较推崇富有想象力和创造力的作品,科幻性和人文性的美妙链接是她的最爱。“我喜欢有思想的文学作品,平时写作也比较注重表达自己的见解和独立的思考。”记者了解到,在日常写作练习中,她喜欢把自己脑子中的想法具象化,通过微小说的方式表达出来,然后和同学们进行分享,聆听反馈。平时学习中,她的作文也是班上的佼佼者,她感觉她之所以写得与众不同,主要是因为她没有人云亦云,她在文字里揉入了自己的思想内核。
通过不断的阅读、写作和思考,她成长为越来越有思想内核的人。而这,也是她为人为文的核心追求。
对徐诺来说,写作不是为了发表,而是一种日常交流。她已经完成若干小说的创作,在未来的人生发展规划里,她倾向于去大学里读创意写作专业。
虽然高中生活会更加繁忙,徐诺还是会主动去阅读,在周末抽出时间读书。最近她又开始看《红楼梦》,发现《红楼梦》写得既宏大又细致,于是开心地进入另一片古典深邃的阅读时空。“阅读和写作,可以拓宽我的视野,让我汲取各种人的知识和见解,体验智慧的妙趣,也可以让我进行深入思考,从不同人的视角来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徐诺认真地表示。
徐诺(图片由本人提供)
下面请欣赏徐诺的得奖作品:《两生花》。
两生花
我曾将自己自诩为游走于人间的倾听者。夜深人静时,一个个绚烂的灵感迸发于笔尖之上,在洁白的横线纸间绽放出烟花。
我常习惯夜晚写作,白天巡游,就这样不分日夜地伏案创作着。所谓巡游,即在街上寻觅写作对象,幻想每一个个体背后的过往——年过八旬的精致老太太,脸上带着倦意的家庭主妇,嬉闹的热恋情侣……每个人的脸上都能读出故事,这是我生命中唯一能够感受存在的时刻。可我自己呢?住在破旧的出租屋里,脑海里净是不可及的荒诞梦想,一个偷窥着他人生活的胆小鬼,一只下水道的老鼠,却以为自己是蝴蝶!
那日我照例在街上游荡,却惊然发觉了她,一个和我有着百分百相似相貌的女人。我怔住了。我知道自己不可能认错那张每日在镜子前仔细端详的脸,那就是我。待我回过神来,她早已埋没于茫茫人潮中。思绪与灵感顿时如滚滚洪涛般袭来,三天三夜后,我最得意的作品——《两生花》就此诞生。激动之下,我第一次将自己的作品上传至个人博客。那次惊鸿一瞥送给我一位灵感缪斯、文学天使,我将这一切归结于缘。
数月后,我偶然瞥见一部由新晋导演拍摄的短片,与我的故事重名。在好奇心的促使下,我毫不犹豫地点进观看,却发现情节、人物也是如出一辙。我点开导演的主页,赫然写着我的名字,展示着我的照片。
一次次诡异的遭遇令我不得不将它们联系起来,直觉告知我这必然是街上的那个女人。我迷失了,这是一次有预谋的抄袭吗?或是说,世界上真的存在另一个自我?正处迷茫之时,收到私信的提示传了过来。
“是我。”
“你是?”我在键盘上敲道。
“我是你。”
我意识到这便是我想找的“罪人”。“别开玩笑了,是你抄袭我的作品吧。”
“没有抄袭。这是我原创的剧本。”
我发过去一张正在编辑的文档图片。“解释一下?”
“不予解释。我说过,我就是你。”
我无法用逻辑与科学解释目前的境况。再看到《两生花》的标题,倒有一种预知的诡谲之感。
“说不清楚了,面谈。”我敲道,“你来我家吧。”
我转手将地址发过去后便合上了电脑。说实话,我并不相信她会真的傻到自己上门,可不到五分钟后,门铃响了。
我颇为惊恐地朝着猫眼望去,是她的脸。或者说,是玻璃映射下我自己的脸。我仿佛看见镜面之中的重叠让两张面孔逐渐融为一体,灵魂在分崩离析之下脱离了我的控制,如蝴蝶一般扑走了……不知为何,有一刻我竟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如量子纠缠一般的另一半自我,孤寂的内心不禁隐隐作痛。理智告诉我这不是事实,可内心真的没有一丝期待吗?
犹豫半晌,我开了门。
“坐吧。”我说,并为她倒了我最爱喝的柠檬红茶——她倒像是露出喜出望外的表情。
看着她衣着光鲜,想必生活过得不知比我好上多少倍。而真正的原创者,却被淹没于市井小巷深处,在一次次跌倒之中爬不出来。我在心里咒骂着,内心中虚无的恐惧、愤恨的嫉妒仿佛要喷涌而出了。
“世上真有这等奇事。”她开口道。
“奇事?的确是一件奇事。”我佯装收走她的杯子走进厨房,手里却乘机抓起一把刀。从她一进门起,一个极为大胆的念头在我心中萌发——只要杀了她,便能取代她、成为她,偷走她的一切。
回到沙发旁,我慢慢接近,猛地向她刺去。可皮肉之下,却是冷冰冰的金属。
它是人工智能。
我早该料到的,世上怎会有两生花的奇事?更糟的是,刀早已落入它的手中。它看向我,又放下刀,面无表情地离去了,可我分明看见那眼神中布满悲悯。
周围一片迷蒙之中,泪水在手中融化了。自那以后,我竟再也构想不出脑海中的奇思,每日重复着机械化的生活,渐渐在无意识的指令之下丧失了对时间的概念,如行尸走肉一般游荡在街头,成了真正的鬼。这或许是我企图证明不可能的事情所得的报应,不过我知道的,我确然杀死了自己。
在巍峨的山巅,两生花在最绚烂之时枯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