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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老炮儿=上海老克勒?别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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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秦凌 2016-01-06 15:52
摘要:老克勒说到底是那种无论盛衰倚伏、沧桑变幻始终坚守的节操和精神世界。

《老炮儿》算得上是公历岁末年初最火爆的影片之一,有许多媒体和自媒体把北京的老炮儿与上海的老克勒做了比较,甚至还扯上了天津的老卫嘴。从某种意义上这也不无道理,也许这都是对老规矩的坚守,都是对老派的推崇,都是对一个逝去时代的追怀;但说到底,这些比较既不准确也不到位,因为“老炮儿”对应的根本不是“老克勒”,而是“白相人”或曰“白相人爷叔”

“白相”,在上海方言里是一个词义相当丰富,用得也很广泛的词汇,凡是玩耍游戏都可以叫做“白相”,小弟弟小妹妹跳橡皮筋踢毽子斗鸡是白相,大人搓麻将吃咖啡荡马路兜公园是白相,出外旅游乃至聚在一起天马行空的“嘎三胡”等,都可以统称之为“白相”。白相小孩大人人见人爱,白相人却不同了,在老上海,这就是指那些没有正当职业,靠混迹江湖讨口饭吃的混混,虽然他们自己这么称呼时候不乏自豪感,但在广大市民的心中口中,这无疑是一个带有浓重贬义的词汇。

 

白相人当然也有自己的规矩,比如他们绝不会去当黄包车夫、三轮车夫或者码头工人、跑堂店员,当写字楼白领他们自然不够资格,但是他们也要吃饭,吃得差了还不行,所以也有自己营生的门路,无论是收“孝敬”保护费、还是当二房东,甚至“仙人跳”、“剥猪猡”、敲诈勒索……如果仔细爬梳各自的“规矩”,其实不过是“盗亦有道”的代名词。电影里偷了人家钱包要把身份证寄回给失主,说到底就是《鹿鼎记》中韦小宝所服膺的不欺人太甚的光棍之道,骗光流连妓院的冤大头的钱,要给上一点盘缠,避免对方走投无路,惹出祸端。

 

即使是白相人中玩到“剥猪猡”这种大冬天在路上劫人名贵衣物的下三滥招数,也依然谨守 “规矩”。据前辈说,“剥猪猡”在上海最盛行的似乎是在孤岛时期,当时流行黑大氅,上海人称之为派克大衣,剥猪猡主要针对这个,剥下来直接转手送去当铺或者寄卖商店,换几个钱。“剥猪猡”的“规矩”就是只劫财不伤人,只要事主不反抗,除了难堪和经济损失,肉体上不会受到伤害。至于替人讨债,榨干全部身家的同时,总要给欠债者留下一点吃饭的钱,也是不成文的“规矩”。

 

白相人在新中国成立后作为一个群体自然而然消亡了,但毋庸讳言,带有白相人色彩的人物还是存在的。研究上海语言文化的学者有一种说法,沪语中的“一只鼎”,本义就是指流氓中最有本事的人,这是新时代白相人的变种。北京版本的“野湖茬架”翻译成上海话就是“闲话覅多,阿拉两家头到隔壁小弄堂里去弄个明白”,但是正如老炮儿最怕下手不知道轻重的混不吝生瓜蛋子,白相人的变种其实一般不真打,据说双方的对白基本套路一般正如相声段子:“周家嘴路毛头晓得伐?勿晓得!新华医院长脚晓得伐?勿晓得!打虎山路胖胖晓得伐?勿晓得!(问话一方急了)电视台林海晓得伐?晓得额!(如释重负状)大家都是兄弟,还打啥。”这是相声段子,但源于生活,事实上生活中的双方说不定真的就一起去五斤黄酒一只三黄鸡了。

 

这其实和上海打麻将出现“一捉三”即“三家输一家独赢”的局面,赢家看到输家眼乌珠都宕出来就等“撸台面”(抢走桌面赌注)时候的化解之道一样——从容地站起来,从一叠赢来的钞票中抽出一张五元“大钞”,满脸诚恳地递给那个看上去最容易“撸台面”的那个,“喏,好了好了,拿去拿去,我晓得侬只瘪三是脱底棺材,覅明朝饭也没吃,哭出乌拉,五块洋钿拿去,关照侬,明朝一早到厂里就去买饭菜票,吃到下个号头(月)发工钿辰光么也差不多了。”这么贴心的“送温暖”,本想打翻狗食盆的对方哪里好意思动手,一场危机化解于无形。

这是逼仄岁月边缘人的情商,要说讲究也算得上讲究,但是真正的讲究人对这些都是不屑的

 

上海滩真正讲究的是老克勒,老克勒在现在很多怀旧文章中可能被过于强调其物质的一面,虽然被包装以格调或生活品味,于是,不是老沙逊饭店的爵士乐,就是德大红房子的西餐,黑胶唱片、弹簧地板、蓝屋、王琦瑶似乎成了唯一与他们有关的元素……这些都是极好的,但仅有这些是不全面的。老克勒说到底是那种无论盛衰倚伏、沧桑变幻始终坚守的节操和精神世界。

说起老克勒,我总想起两位老先生。

 

一位是脍炙人口的《怀旧金曲》栏目的创办者之一查理林,林老先生早年定居香港,在经商的同时,还是拥有数万张密纹和激光唱片的超级“发烧友”。对音乐的痴迷和爱好和分享精神使这位已经迈过花甲的老人在诞生不久的东方广播电台开始了这档节目,将Frank Sinatra、Nat King Cole、Bing Crosby、Andy Williams、Perry Como、Doris Day、Peggy Lee等经典歌手的隽永金曲带给了上海听众,而且他那一口将“我们”讲成“吾尼”的老派上海话也令我们这些小字辈听得津津有味。

(查理林)

 

另一位是上海师范大学的陶樾教授,陶老生于1910年,曾在法国巴黎大学索邦法学院从事公法、外交史研究工作。后历任上海法学院、上海商学院、上海法政学院、上海师范大学等校教授。我大学期间,曾经在老先生家中学习法语,法语固然早已还给了陶老先生,但是直到现在,还记得某一个下午,课程结束离开陶老家的时候,他轻轻地说了句“Au revoir”(法语“再见”),瞬间让本来如蒙大赦想出去嗨皮的我下定决心还是先回家把今天学到的内容好好复习一下。

(一身行头走在上海弄堂的老克勒 来源:新民周刊)

 

这就是老炮儿永远也比不上的地方。当然,这不是对北京草根文化和北京文化的整体判断,因为北京照样有张伯驹、王世襄、马未都……是的,无论京派海派,最让人魂牵梦萦的老派规矩、尊严和底蕴,永远是和文化积淀、历史传承有关,和城市深邃深刻的精神面貌或曰魂魄有关。值得什袭而藏、念兹在兹的永远是这些,而不是军刀,而对于任何有悖于这些的回光返照,牛皮吹得再大,回应或许只需一句话:“朋友,侬覅白相我好伐?”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本文编辑:章迪思 图片编辑:孙欣悦 题图:CFP,文中图片除标注外来源于网络。编辑邮箱:shguancha@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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