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刚转学不久，第一次意识到生命的长度问题。

秋天的某个星期天的傍晚，在晚饭还没有开始前的空闲时间，家人在厨房忙碌，我和妹妹并排倚在窗口，看窗外成片的稻田和菜地，新老同学的脸在脑海里更替。

因为菜地里的蔬菜每一季都不同，突然很想知道人活着的时间由谁主宰。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很久，以至于有一段时间 ，一想到自己有一天终将死去，就连作业都无心写了。

来年的夏天，市场上流行一种矮罐装的蜜桃汁，我特别喜欢那个味道，但还是会留下一口倒在门口的水泥地上，看成群结队的蚂蚁整齐划一地忙碌。

每次，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有一天突发奇想，是否会有一种高于人类的存在，如我俯视蚂蚁一般地俯视着人类？在他们眼中，我们的忙碌也是同样的杂乱无章，而我们自以为忙得很有意义。

遇到我，等待蚂蚁的是蜜桃汁；遇到另外一个我，等待蚂蚁的可能是比蜜桃汁更好的东西，也可能是滚烫的开水。蜜桃汁带来忙碌，滚烫的开水终结忙碌，孰好孰坏？这是我最初的人生观。

高中就读的班级，是家乡一所重点中学的重点班，颇有点孔庆东在《47楼207》中回忆的哈三中的味道。很多初中时代“叱诧风云”的好学生，在那里泯然众人。全市最高分，入班时的口号是“第一光荣，第二可耻”，他此后“光荣”过几次无人统计，唯有这份霸气长留我心间。

学校虽然是提倡素质教育的典范，但班主任和各科任课老师说得最多的话，还是同一省北部地区的学生有多用功。其实，省内竞争的实质，是同一个省份的学子，一起努力或一起不努力，效果是一样一样的。但他们努力着，我们必须努力。

当年，看似“蜜桃汁”等待着苏南学生。高二结束时，江苏高考改革。以往文、理科生是语数外之外各自考政治、历史和物理、化学，那一年变成了3+X，即语数外之外考一张综合了多门功课知识点的考卷，注重活学活用。

高考揭榜，所在班级以百分之百的本科率以及外语、文科类省状元等多项指标刷新了学校的历史记录（往常江苏省的高考状元大多出自苏北地区）。不过由于江苏省当时采用的是考前填志愿，大部分同学根据班主任宣讲的“稳妥方针”，将自己的志愿降到较为保险的那档。我当时就坚持两条：一是去综合性大学，二是学新闻。

这是一个多么深远的伏笔。

新闻系一度占据文科热门系的前三甲（另外两个是法律和国际金融）。大学毕业时，由于高校扩招，很多毕业生需要从事与所学专业无关的工作，于是，工作与专业对口，也算是不错的去向。

时间推移到2013年12月23日。星期一，下午2点半，都市路4855号7楼，伴随着领导发言中的“休刊”两字，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滴落。往常的这个时间，大家应该在10楼的会议室开新闻晚报的中层干部会议。

是的，生活中的大反转，随时会来。

年近五旬的同事买断工龄，所有中层的积累归零……在一切的变数到来之时，善意的安慰，收到不少，但实际上，所有的结果我真的都可以接受。我始终相信，一切发生之事遵从的法则的合理化程度远甚于其它，只是过程和细节是不是可以有优化？

作为年轻的中层，目睹师长们的境况，心里很不是滋味。这时，似乎还该庆幸休刊在这一刻发生，而不是十年之后——那些工作了近20年的师长们，他们那个年代的大学生含金量很高，能在报社工作的多是优秀者，但这么多年过去，一个本意味着稳定的单位，却意外结束。

澳洲人拜恩的《秘密》表述过这样一个核心思想，我们所经历的生活，其实都是过往意念的呈现。那么，无论是个人还是团队，那些经历的人和事，以及你处理问题的方式，都会在你面临人生选择的时候，一股脑儿地跳出来。

休刊的结果和过程，和这个团队的基因密切相关。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不是另外一家？或许作为当事者，没法作出完全理性的判断，但每一个人心中还是都有一个答案。

当我把新闻晚报团队的解散，理解成大学毕业季的各奔东西，世界变得明亮起来。

在加入上海观察团队之前，有朋友给过不同方向的职业建议。仔细分析，作为“射手”座的我，工作10年不换单位，原因也很简单：在内心深处，我坚信自己过着这个时代中为数不多的人可以享受的“奢侈”生活——阅读、聊天、码字，对大部分人而言，这都是工作之余难得的消遣。

回到最原始的问题，兴趣和工作结合，究竟是不幸还是幸运？认为何其不幸者离开，觉得何其有幸者留下。

据说人的一生有七次机会，大致从25岁开始，每隔7年一次。人生，就是时间轴上一次又一次的选择。在某一刻，我们或许觉得自己站在人生的“米”字路口，彷徨无助，但事实上，究竟是蜜桃汁，还是白开水，当下的理解都未免偏颇。

只能说，我站在这里，过去就此打住，未来铺展开去。未来的十年，没法快进，留待日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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