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着“军神”“谍王”之称的伊朗“圣城旅”指挥官苏莱曼尼被美国斩杀后，事件持续发酵。伊朗似已出手报复，美驻伊拉克大使馆周边及军事基地几番遭袭；美国紧急调兵伊拉克，军舰也开赴海湾，中东上空似乎战云密布，“火药桶”大有一点即爆的态势。

分析人士认为，美国总统特朗普下令击杀苏莱曼尼捅了中东马蜂窝，将加剧海湾局势动荡，恶化美伊关系，甚至“杀死”伊核协议。但是，美国与伊朗之间不会走到全面开战的地步，因为双方都承受不起战争的代价。

一锅沸水

苏莱曼尼3日被美国“闪电”击杀后，中东有如一锅翻滚的沸水，愤怒、悲痛、仇恨……各种情绪被搅在一起“熬煮”，随时有炸锅的危险。

据《纽约时报》报道，3日当天，当传来苏莱曼尼被杀消息后，在伊朗多个城市，数万人涌上街头悼念苏莱曼尼。“男男女女身穿黑衣，捶打胸口，手里拿着苏莱曼尼的照片。”

4日这天，怒吼与炮弹齐飞。一边是群情激奋的送葬。在伊拉克首都巴格达，数千人高喊反美口号为苏莱曼尼和伊拉克民兵武装“人民动员组织”副指挥官穆汉迪斯送葬。当天，在黎巴嫩首都贝鲁特，伊朗的支持者也挂出苏莱曼尼的巨幅肖像，谴责美军行动。在加沙地带，哈马斯为苏莱曼尼设立哀悼区，抗议者在哀悼区焚烧美国及其铁杆盟友以色列的国旗。

另一边则是炮火连天。当晚，美国驻伊拉克使馆附近以及驻有美军的空军基地遭多枚火箭弹袭击。此外，包括巴格达“绿区”的庆典广场、底格里斯河南岸的贾德里亚等地也遭袭击。外界怀疑袭击系伊拉克的亲伊朗势力所为。

苏莱曼尼被杀更是进一步给美伊拉仇恨，双方不惮以最具火药味的言辞互相威胁。

自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誓言要对美国“强硬复仇”后，特朗普4日晚上发推特警告伊朗，如果胆敢袭击美国人或美国设施，就对52处伊朗目标发起“又快又狠”的打击。“52”这个数字意味深长，代表了当年德黑兰人质危机中被伊朗扣押的52名美驻伊使馆人员。

同样在4日，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指挥官阿布·哈姆扎警告，美国在中东的35个重要目标都将是伊朗潜在的攻击对象，包括以色列的特拉维夫都在伊朗打击范围。他还提及霍尔木兹海峡，称其是西方重要通道，很多美国军舰会从此通过。这被外界解读为伊朗已经暗示考虑“封锁海峡”。苏莱曼尼的继任者、“圣城旅”新指挥官加尼也发出恐怖“预言”：美国人的尸体将遍布中东。

与此同时，美军和战舰被紧急调派中东，因应袭击威胁。3日，五角大楼决定向中东增派将近3000名士兵，并确认两栖攻击舰“巴丹”号已取消原计划与摩洛哥军方的演习，搭载数千名海军陆战队士兵驶往中东。此外，美国“杜鲁门”号航母也已抵达阿曼湾。

“现在局势处于一个高度敏感的时刻，还在继续发酵。” 宁夏大学中国阿拉伯研究院院长李绍先说，苏莱曼尼的遗体已经运抵伊朗，伊朗全国将为苏莱曼尼哀悼3天，随着葬礼的举行，伊朗国内的反美情绪势必更加高涨，不排除情绪失控的可能。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美伊之间可能会陷入互相报复的恶性循环。

国际社会也意识到形势的敏感危急，多国高层、外长电话被打爆，“捉对”沟通。中伊外长、中俄外长、中法外长、俄法总统、伊土总统等等都通了电话。中法俄三大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外长罕见相继表态，“反对在国际关系中使用武力”。包括英法在内的多国4日发表声明，敦促各方保持冷静克制，避免紧张局势进一步升级。

有限报复

当前，外界最关注的焦点无疑是，痛失自己的英雄苏莱曼尼后，伊朗会否以及如何“强硬复仇”？这可能关乎整个局势的走向。

分析人士判断，伊朗肯定会报复，因为杀死苏莱曼尼逾越了伊朗的“红线”。苏莱曼尼称得上是伊朗二号权势人物，也是数十年来策划组织反美行动的“总设计师”，而且对伊朗在中东投射影响力发挥着不可替代的作用，杀死苏莱曼尼不啻摧毁“大脑”。

《华盛顿邮报》援引政治分析人士卡迈勒·瓦兹尼的观点指出，如果不反击将是软弱的表现，可能危及伊朗过去40年在这一地区积聚的巨大影响力。“苏莱曼尼被杀削弱了伊朗的威慑力，伊朗必须通过报复重振威慑力。”

但是，伊朗的报复将是有限、可控的，不会贸然与美国打一场全面战争，这不符合伊朗的利益。

“由于与美国力量对比悬殊，伊朗也自知不是美国对手，所以不会与美国全面铺开打一仗，伊朗无法承受这个代价，而是会采取有限行动，比如可以瞄准美国在中东多国的军事基地和设施，给美国制造麻烦。”中国前驻伊朗大使华黎明说。

至于哈姆扎所暗示的封锁霍尔木兹海峡，华黎明认为不太可能，霍尔木兹海峡好比伊朗自己的咽喉，伊朗的原油进出也依赖这条海峡，一旦封锁就如同掐断自己的喉咙，不到万不得已，伊朗不会选择鱼死网破。

瓦兹尼与不少分析人士也认为，伊朗无意与美国展开全面战争，因为战争会使伊朗本就脆弱的财政雪上加霜，并把自己推向严重的劣势地位。伊朗不得不“校准”它的回应：既要狠狠咬美国一口，让它为杀死苏莱曼尼付出代价，但是又必须避免与美国直接开战。

李绍先也判断伊朗的报复将在可控范围内，如何“还手”包含几个层次：第一，鼓动在伊拉克议会的支持者通过法案，合理合法把美军赶走。4日，送葬的伊拉克民众也要求伊拉克议会投票，将美军赶出伊拉克。“如果用苏莱曼尼之死换来美军撤出伊拉克，苏莱曼尼也称得上死得其所。其价值不亚于当年通过伊拉克战争推翻逊尼派的萨达姆政权，扶植什叶派政权，把一个与伊朗完全敌对的伊拉克拱手交给伊朗。”第二，让代理人“代劳”。伊朗会进一步默许、放手伊拉克、叙利亚、黎巴嫩、也门等国家的支持者和追随者，对美国及其盟国的目标发动攻击。第三，伊朗自己组织一些中东国家的武装力量和支持者去威胁美国利益。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伊朗高调扬言复仇，但同时又表现出不急于回应的姿态。伊朗武装部队总参谋长阿博法兹尔·谢卡奇4日表示，美国人必须知道伊朗不会急于作出回应，“我们有耐心考虑并制订计划，以严厉应对美国的这种恐怖行动。”

“现世现报不是伊朗的风格，伊朗很聪明，一定会算计好再出手，包括何时何地、以何种方式、何种程度报复美国。”华黎明说。

李绍先表示，虽然伊朗不乏狠言狠语，民众也怒不可遏，但是伊朗总体上保持了低调、克制、冷静。“其实，无论是美国还是伊朗都不愿开战，美国看似又是撂狠话，又是派兵派军舰，与其说是在备战，在威慑伊朗，不如说暴露了美国内心深处的恐惧。因为美国在中东地区有太多基地、人员、目标，它非常害怕受到攻击。”

捅马蜂窝

下令干掉苏莱曼尼后，特朗普曾在3日发表讲话称，这么做是为了制止战争。但是，外界普遍认为特朗普捅了马蜂窝，打开了“潘多拉魔盒”，恐将挑起另一场中东战争。“第三次世界大战”“躲避征兵”在美国甚至冲上推特热搜。

分析人士认为，苏莱曼尼之死的冲击性可能远超“基地”组织头目本·拉丹、“伊斯兰国”（IS）头目巴格达迪被猎杀，将造成多方面影响。

首先，给中东动荡局势火上浇油。

华黎明指出，最低限度，美伊双方把伊拉克当成厮杀舞台，伊拉克恐无宁日；最高限度，事态将扩大到中东其他地区，激发各种潜在冲突和矛盾，造成海湾局势动荡。 “苏莱曼尼被杀后的第二天，卡塔尔外交大臣就访问德黑兰，说明卡塔尔对前景的担忧，因为卡塔尔有美军基地。”华黎明说。

李绍先认为，2020年的中东局势非常危险，两大危机今年都面临摊牌。一个危机是美伊对峙。另一个危机是叙利亚加紧围攻伊德利卜，准备收复所有失地，恢复领土完整。两大危机的摊牌牵动整个地区形势，如今苏莱曼尼被美国炸死无异于火上浇油。

其次，美伊关系紧张加剧，“心结”更难解。

在华黎明看来，苏莱曼尼之死使美伊之间又多一条裂痕。在伊朗人心中，美国做的两件事情令其刻骨铭心：一是1953年美国在伊朗策动政变，推翻民选的摩萨台政权，扶植国王巴列维上台；二是两伊战争期间，美国“文森特”导弹巡洋舰击落伊朗一架客机，造成数百人死亡。如今又要增加第三件事：斩杀苏莱曼尼。美国则对1979年伊朗人质事件耿耿于怀。当时，伊朗人“攻占”美国大使馆，扣押美方外交人员长达444天。如今，美伊之间新仇旧恨，很难解开“心结”。

第三，伊核协议命运叵测。

美伊关系恶化直接影响着伊核协议的命运。“苏莱曼尼被杀后，伊朗核协议前景黯淡。”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如此评论。

伊朗设定的“60天期限”马上将迎来一个新的节点。伊朗近日已放话将迈出中止履行协议部分条款的第五步。伊朗5日表示，当天晚些时候将讨论并最终决定减少履行伊核协议第五阶段的具体措施。作为对美国单方面退出伊核协议的回应，自2019年5月至今，伊朗在突破协议之路上已跨出四步。

华黎明对伊核协议的前景也持悲观态度。“伊朗已在小步走突破协议条款，如今在紧张局势加剧的情况下，要伊朗继续遵守协议将变得越来越困难。”不过，华黎明认为，是否要最终退出协议，伊朗还是会三思而行，因为后果比较严重：会把欧洲国家推向敌对位置，欧洲或将参与对伊朗的制裁；会让中俄处境变得尴尬，最后“6+1”协议彻底散架，这一后果伊朗不会不掂量。

或许，特朗普凭借“定点清除”伊朗将军的漂亮一手又为今年大选捞了不少选票，但是他在国内已受到舆论声讨，美国70多座城市4日爆发反战示威游行。约克大学政治学教授苏丹·巴拉卡特在半岛电视台网站上撰文指出，在一个主权国家的土地上，未经允许就对另一国的将军发起暗杀行动，这更像是以色列情报机构摩萨德的做派，而不是一个在该地区拥有重大利益的全球领导人该做的事。特朗普的机会主义可能会让中东陷入混乱，眼下，要让冷静和外交的声音战胜那些呼吁升级和对抗的声音，避免伊拉克、海湾及其他地区爆发更大的冲突。

（编辑邮箱：ylq@jfdail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