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丧事至多3天，摆花圈至多4个，这是浙江乐清针对殡葬的新规。以市政府名义下发的这份《关于在全市范围内开展丧葬礼俗整治工作的通告》，将于7月1日正式实施，适用对象是：全体市民。

“@所有人”的红头文件本不多见，管到吃喝拉撒、婚丧嫁娶的红头文件更不多见。但这两年情况却大不一样。复婚不准操办酒席、双方均为再婚的不准操办酒席、70岁以下老人不得办寿酒，这些都是白纸黑字写到文件里的；村民自费为老父庆生被举报、中学教师假期自费聚餐被通报、小学教师路边摊买菜被通报，也是皆有“判例”的。它们无一例外引发舆论哗然，有些迫于压力作了纠正，有些则至今仍在生效，乃至有了翻版——在一连串管“喜事”的文件之后，如今便来了这一则管“丧事”的。

与过去那些红头文件一样，乐清的殡葬新规，也遭遇“管得太多”的质疑。有网友就顺着文件思路留言说，接下来是不是要规定“哭声不超过5声，流泪不超过8滴”呢？当然也有委婉的说，4个花圈无论如何是不够的吧？——万一这丧家有5个子女呢？

4个花圈够不够的问题，普通人稍稍动用常识就能回答，新规的制订者应该也不难判断。但不惜突破常识也要力推新规出台，或许有其“难言之隐”。在乐清方面对媒体的回应里，新规出台实属无奈、实属必需——“由于长期受传统观念影响，大操大办丧事的现象在乐清时有发生”，“（过去）办丧事通常要5~7天，丧期内每天摆10桌酒席，出殡时至少30桌，花费十几万甚至花费上百万”，“农村流行摆流水席，还要做法事、请乐队，占道搭棚、铺张浪费，有人还赌博，影响社会风气。”

来自当地官员的解释，在网上也不乏支持者。不少“知情人”就表示，农村婚丧乱象，真是“不治不行”——一片嘲讽声中，这样的声音颇为出挑。

真的照支持者所建议的那样“到农村看一看”，的确可以发现，因繁文缛节造成的乱象的确“不治不行”。旧风俗当然要更新，乱现象当然要根除，但谁来“治”、如何“治”却是问题。以行政之手向“所有人”下令立规，看上去最容易快刀斩乱麻，但恰恰最容易滋生后患。原因很简单，在大多数时候，行政命令根本不能“@所有人”——它既没有权利，也没有效力。

理解法治社会，有两句最关键的话：“法无禁止即允许”——这是对公民说的；“法无授权不可为”——这是对政府说的。公权力有其边界，对于私人领域内的事，只要不违反法律，公权力便无权干涉。同时，红头文件或行政规章，也有相应的适用对象，对特定群体的要求，并不能随意扩大到“所有人”。对“所有人”而言，只要在法律边界内的行为，政府可以倡导、建议，但不能用行政手段强制人们做什么、不做什么。这是行政权力的边界，也是公权力应有的克制。

拿移风易俗来说，哪些属于法律界内，哪些属于法律界外，大可细细厘清——“赌博”已然不是“影响社会风气”那么简单，“占道搭棚”也可能违反了地方法规。对违法行为，当处以执法手段。而花圈放几个、酒席摆多少，毕竟还是个人的事。行政之手伸得再长，也不可能亲手把多于4个的花圈逐个拿掉——何况，根本无权拿掉。

即便要“@所有人”，行政规章出台，也应当遵循必要的法律程序。但此前不少被批“雷人”的规章或文件，往往只是经过几个主要负责领导之手，甚至是个别人“拍脑袋”之举。这次乐清的殡葬新规，倒走了不少“程序”——据报道，当地开了一些座谈会，也邀请部分人大代表、政协委员、村民代表（党代表）座谈，还上网张贴公示过后，才下发征求意见。看上去不再是“权力任性”的产物了，但可惜，这些“民主程序”，依然不是“法定程序”。

不来自法定程序的行政文件，便不具备法律效力。即便实施，亦可能遭人嘲笑，乃至遭遇“执法非法”的麻烦。这些年，不少颇为“奇葩”的“红头文件”落得个无疾而终的下场，甚至出台几天便仓促撤换，搞得相关方面好不狼狈，问题就出在这合法性的漏洞上。

再追问一步，基层政府频频指望这类文件能当旧风陋俗的“大杀器”，既有些“文件崇拜”，多少也缺乏一些“治理能力”——能用文件“@所有人”，怎就不能用更好的办法去“调动”所有人，进而用“所有人”的力量去解决问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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