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观澜
2016-03-20 13:45
读的剧本vs演的剧本
“难”和“有趣”，在编剧喻荣军口中交替出现，“莎士比亚剧作像一个大坑，爬进去了，出不来。现在是一群人手挽着手跳进去。”喻荣军说的“一群人”，包括他自己、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导演欧文·霍斯利，上海话剧艺术中心8位男演员、8位女演员，他们将组成中文版《亨利五世》班底。未来8年，上海文广演艺集团与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将合作陆续推出莎士比亚37部剧作权威中文版，首部便是《亨利五世》。
莎士比亚作品有过数不胜数的中文版，朱生豪、梁实秋、方平都翻译过他的剧作。喻荣军一句话推翻了使用现成剧本的可能性，“过去翻译更适合阅读、文本欣赏，而不是演出。有的误读，有的缺失，还有的由于不了解背景而简化内容。
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及它的前身上海人艺、上海青话制作过十多部莎士比亚戏剧。《亨利五世》有望成为迄今为止最忠于莎翁原意的演出。喻荣军说，“我们用朱生豪翻译版本排过《仲夏夜之梦》《驯悍记》，发现他的文字相较原著少了隐喻、俚语。书面文字无法传达这些隐喻、俚语，舞台上可以通过角色你来我往的补充来体现，这次我们不想缺失。”
喻荣军以《亨利五世》两句台词为例——“小小的斗鸡场怎么能容下广袤的法兰西”“木头围着的圈里怎么容得下百万雄师” 。莎士比亚用“斗鸡场”“木头围成的圈”，指代首演该剧的英国环球剧院。环球剧院晚上演戏，白天则是斗鸡场，内部用木头围成圈。了解背景的英国观众会心一笑，而中国观众不知道“斗鸡场”“木头围成的圈”典故，就会错过这个噱头。
“只有理解原著后，才可以选择、取舍。我们天天都在为如何准确呈现原意而‘打架’，如果翻译成‘勾栏瓦舍’，感觉太文言文、太中国了。现在把‘斗鸡场’翻译为‘戏台’、‘木头围成的圈’翻译成为‘舞台’。也许到了正式演出，‘戏台’‘舞台’会变成“安福路”“大剧院”也未可知。 ”喻荣军说，“莎士比亚作品首先是剧本，然后才是文本。我们打磨的版本不用于阅读，而适合演出。只要是剧团，拿到这个版本就可以排戏了。”
上海文广演艺集团副总裁、编剧喻荣军介绍演出季。
《亨利五世》中文版导演、皇家莎士比亚剧团导演欧文·霍斯利与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演员以工作坊形式排戏。
三天磨一段开场白
《亨利五世》11月11日至11月27日将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首演。3月中旬，欧文·霍斯利、喻荣军、16位中国演员建立工作坊，开始磨剧本。对比进度，上海话剧艺术中心6月首演的原创话剧，计划5月建组排练。
“我们本来想与环球剧院合作《罗密欧与朱丽叶》，都快谈好了，最后还是选择了《亨利五世》。人艺做过《罗密欧与朱丽叶》，曹禺也有很好的翻译。相比之下，《亨利五世》是冷门戏，中国又很少做莎士比亚历史剧，真的很难，但是更有意义，能走出不同的路来。把它做好，了解莎士比亚其他的戏，就更方便了。”
作为英格兰兰开斯特王朝国王，亨利五世在短暂的九年统治期间（1413年—1422年），取得了中世纪任何一位英格兰国王都未取得过的军事辉煌。1599年，莎士比亚创作《亨利五世》。剧中，登基前的亨利五世是浪荡子，但在登上王位之后，他成为一个贤明的君主。由于不甘法国王子的侮辱，亨利五世出兵法国，在大战中击溃法军，逼法王签下和约，并娶法国公主凯萨琳为妻，成为法国王位继承人。
上话排练厅，桌子上同时摆着梁实秋、方平、外研社、张冲翻译的《亨利五世》。喻荣军比较，“老版本中，梁实秋对背景历史做了大量考证，内容最准确，但文字像白开水一样，太直白了。”去年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推出《莎士比亚全集·英汉双语本》，以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对莎士比亚“第一对开本”首次全面修订后的版本为蓝本。莎士比亚1616年逝世，7年后，他的两位同事收集其36部作品，以对开本形式出版，史称“第一对开本”，这一版本保存原有演出剧本形式，堪称最早、最权威。复旦大学外文学院副院长、博士生导师张冲也翻译了《亨利五世》，他在2001年和2006年国际莎士比亚大会上担任专题组召集人。
四个版本《亨利五世》同时摊开，没有让“可以演出的中文剧本”变得简单。所有人花了3天时间“磨”一段一分钟开场白。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演出《亨利五世》，一位资深演员念这段相当于全剧概要的开场白，“光芒万丈的缪斯女神，你登上了无比辉煌的幻想的天堂；拿整个王国当做舞台，叫帝王们充任演员，让君主们瞪眼瞧着那伟大的场景……”上话演出时，这段台词将由一群演员分别完成，“人一多，讲述方式就变了，充满太多可能性。我们得找出哪种最适合演出，最适合中国观众。”
过去半个月，英国皇家莎士比亚剧团《亨利五世》，英国国家话剧院NT LIVE《李尔王》，立陶宛OKT剧团《哈姆雷特》先后亮相上海。见多识广的观众变得越来越挑剔。喻荣军说，“如今演莎士比亚作品，演员们不一定穿中世纪服装，戴假头套。我们忠于原著，又要思考现代观众视角。《亨利五世》讨论战争动因，是个伦理剧；讲浪荡子如何成为英雄，是个青年成长剧；关注领袖能力，又有职场剧味道。它的含义如此丰富，让我们不断问自己——《亨利五世》和中国、和中国观众有什么联系，我们想让观众看什么？”
形而上的主题选择之外，纷繁复杂的历史细节，落在演员台词上也是一大难点。接受媒体采访前，喻荣军正与欧文·霍斯利讨论大臣劝亨利五世开战的戏，“厅外法国使臣在等候，厅内坎特布雷大主教对亨利五世侃侃而谈为何要战。一连串佶屈聱牙的地名、人名实在太绕了。演员必须理解清楚，才能顺溜地说完，让观众想象出大战前的图景。如果连演员都读不明白，观众怎么可能明白？”
三年前，皇家莎士比亚剧团演过《赵氏孤儿》，外国演员无法理解父亲为什么能舍弃亲生孩子去救别人的孩子。“在中国曲艺中，这是观众都懂的舍身取义。老外不懂，所以皇莎版《赵氏孤儿》安排父亲到自己孩子坟前忏悔。同样的，我们排《亨利五世》也需要不断调整，才能在同一个语境下进行对话。”为此，喻荣军特意飞赴英国，在皇莎排练厅待了一周，观察英国演员排练《亨利五世》，“他们的桌子上放着十多个版本《亨利五世》，有考据类、赏析评论类、历史传记类，大家也在不断读、不断讨论。”
《亨利五世》工作坊现场。
2016年，上海话剧艺术中心推出“汤公与莎翁：戏梦四百年”系列演出活动，首推“纪念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演出季”，除了《亨利五世》，还有《惊梦》《罗森格兰兹和吉尔登斯吞死了》《驯悍记》。《惊梦》由上海话剧艺术中心与英国壁虎剧团联合呈现，以“梦和爱情”为主线串联汤显祖和莎士比亚角色。《罗森格兰兹和吉尔登斯吞死了》是英国籍剧作家汤姆·斯托帕德代表作，灵感来自《哈姆雷特》。《驯悍记》在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多次复排。
3月19日，上海话剧艺术中心半价售票日。这天卖出的9236张票中，“纪念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演出季”剧目占了5312张，《亨利五世》卖出了1360张票。
半价日，观众在话剧艺术中心排成长队。
观众一次买的票，超过自己身高。
观众认真研究演出座位表。
（图片由主办方提供。编辑邮箱：scljf@163.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