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作协旗下有本面向90后、00后写作者和读者群的电子刊物《零杂志》。今晚，通过微信公众号，《零杂志》推送了3月第二部作品《我男朋友的女朋友》。小说题目一看就古灵精怪，作者栏里还标着两个名字“创意：钱悦，主笔：张珂”，两个95后女孩合作完成了一篇作品。

“合写”是《零杂志》今年改版推出的新写作模式。在出版界，合作模式已有先例，如剧本合作、合著出版物和漫画美术作品都挺常见。但在文学领域，传统意义上的写作，一直是一盏灯、一支笔，书桌前“一个人的漫长修炼”。将创意和执笔拆分成生产链上的两个环节，是否意味着写作从“孤独寂寞冷”的个体劳动，进入热热闹闹的“分包”时代？

“与其说是写作分包，不如说是文学社交”，上海作协创联室副主任、青年评论家李伟长的回答是，“对刚走上写作道路的90后、00后来说，最难的是持续不断地激发他们的创作兴趣，维持他们的创作热情。让写作成为年轻人的社交方式，是我们的一种考虑。”

2008年起，在王安忆、叶辛等知名作家的倡议下，上海作协发起“文学百校行”活动，将上海200余所大学、中学的文学社团集结起来，储备文学人才。“高中时是文学社社长，第一次走进作协大院”，目前担任《零杂志》编辑的钱悦就读宁波诺丁汉大学外国语言文学系一年级。对于合作执笔者张珂，她的评价是“年龄相近，交流没有隔阂。她的效率很高，也能理解我的想法，为故事的完整性做了很多贡献。”

“如果是你自己来写这个故事呢？”

“那可能结局也会改掉。超出我想象的是她的笔力，一开始我觉得她会按部就班按照我的大纲写，没想到她添置了很多细节，让文章更有质感。”

执笔者张珂的解读很诗意：“写作就像是未经修剪的花园，合写则是一个人从花园中选出她最心仪的一朵，另一个人将这朵花修剪成自然的形态。”

“相当于开了一个文学的淘宝店”，李伟长说，在接触年轻写作者的过程中，经常感到“资源的不对称”，“比如《零杂志》公众号上一些读者，光看留言、评论，就能感到他们的脑洞大开，但他们可能难以把创意转化为有质感的文字；一些年轻写作者又常常遇到创意枯竭的阶段，越写越窄。”

“合写，其实也是当下这个社交时代的触发。当社交变得越来越电子化、数据化、网络化、专业化，甚至商业化，文学的社交如何在读和写之间产生沟通？”

在李伟长看来，新一代读者群体的互动性更强，置身事内的意识更强烈，阅读正从接受型向参与型转化，“实际上，未来的写作者就是从阅读者中产生的。很多人担心，年轻一代碎片化阅读的趋势越来越强，会离文学越来越远，如何适应他们阅读特征的变化，也正是保留文学传承的火种。”

《零杂志》试图将合写模式制度化——创意作者负责前期构想，主笔作者负责将创意落笔。当创意作者在生活中获取灵感，第一时间与编辑联系，探讨创意点的可行性、走什么路线、如何展开，确定将一瞬火花完善成小说的整体构思。其后，编辑在人才库中找出文风与该构想契合的作者担任主笔，主笔作者根据构想创作，并随时与创意作者沟通、交流。值得一提的是，合写模式中，创意作者和主笔作者并非固定身份，随时可以切换。截至目前，《零杂志》共收到38份来自全国各地的简历，其中25位作者愿加入主笔行列，10位作者有意成为“创意担当”，3位作者表示两者皆可。

与之配套，《零杂志》新的稿酬发放制度也更“社交化”，50位读者组成的读者团每人每月拥有200元额度“打赏”给喜欢的作品。“让写作者实际地感受到更多人认同，而不只是编辑一个人的评价。到年底，可以把大家聚到一块儿互相认识。”

“合写模式是新媒体形态下的一种探索，能否诞生传统意义上的纯文学作品有待观察。但对创意写作、类型写作或更广义的写作来说，这是值得关注的尝试，至少可以获得更多更有创意的作品。”李伟长说，“往传统追溯，蒲松龄摆免费茶摊收集奇闻逸事写出聊斋，不就是最早的合写模式吗？”

据说，写《聊斋志异》的蒲松龄摆茶摊请人喝茶，声明只要在喝茶时讲个故事或奇闻逸事，就不收取茶钱。

合写者如何说——

覃皓珺：我在北京师范大学读研，当代文学专业，跟导师进行过剧本创作和创意写作，对合写模式很感兴趣，做过相关内容研究。以前也尝试过以多作者方式连载文章，在微信公众号上集体创作，加入合写创作模式，希望不断尝试。

孙梦：我一直都有关于文字的梦想，个人觉得自己的文笔可以出师了，只是有时候想不到太合适的故事情节。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加入合写模式，一方面刚好自己不太擅长创意，可以找个搭档一起合作，另一方面就是想交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毕竟都是热爱文字的嘛。

韦健：身边人常说我的思维很跳跃，但一落笔，总感觉自己不能把创意表达出来。毕竟，光有天马行空的想法有什么用？我曾一度认为文字世界没有我的容身之地，看到合写模式招收创意作者，我果断地投了自己的简历，只是想告诉别人，我带着创意来了！

戚珺：合写计划就是一个平台，能把我琐碎的灵感整合成一部作品和大家见面，提高了效率。作品最终面世的时候成就感满满的。

钱悦：这种模式挺新颖，能弥补一些写手的缺陷。创作过程不会太孤单，压力也更小，写出优秀作品的几率更高。

张珂：一直以来，写作对于我都是“以己喜，以己悲”的事。合写模式打破了固有定律。灵感在别人脑中，我负责填满这个轮廓。刚开始接受这个提议的时候我抱着文章必定要修改很多次的想法，没想到我们一拍即合。两个人不仅没有产生分歧，反而随着文章发展创意越来越多。

如何加入合写模式——

将简历发送至chuangyixiaoshuo@126.com，简述自己想加入的作者分流（创意或主笔），附带相应“作业”一份。

《零杂志》的小伙伴说，一旦通过筛选，会根据你的创意或写作风格“绑定”相应编辑。

接着，据说，你就会享受到每个月细致入微的催稿关怀。

第一篇合写作品是这样的——

创意人钱悦说：在网络上看到一个人的求助，说她老觉得自己男朋友养的猫像前女友。我们觉得这件事本身还挺有可写性，于是有了以下这个故事。

两位合作者说，由于聊天内容过于天马行空，这似乎是唯一能提供给大家的“创意”过程。

我男朋友的女朋友

创意/钱悦 主笔/张珂

我男朋友一直养着他的前女友。

我知道，因为我每天都能看到她。

总有人把前任做成随手可见的东西放在身边，我闺蜜将前男友做成了表情包。每当她想他的时候，就会拼命给我们发消息。直到听到我们说：“太丑了”、“自己上天吧”，才会长舒一口气，会冷笑一声将前男友做成更丑陋的表情。

而我男朋友将他前女友变成了一只猫。

我不知道他是怎样做到的，但每当我装作漫不经心的提起他前女友长什么模样，你们为什么分手。他都会突然抱紧他的猫，像是我立刻就要将那只猫掐死一样，极为快速的和我说：“两个人不合适，她没你漂亮。”

太流利的辩驳了。仿佛演练过很多次，轻描淡写的盖过过去，妄图在不经意间夸奖我使我心花怒放并忘记初衷。他如此紧张的抱着猫，仿佛将他们甜蜜的过去牢牢握在手里。而我只能装作什么也没意识到笑着和他打趣。

毕竟，现在想找一个不记挂前任的恋人太难了。

而那只猫，它钻出我男朋友的怀抱用它常表现的无辜眼神望着我，像是在嘲笑我的无能为力。

我和我男朋友通过线上相亲的软件认识，系统默认我们的匹配值高达百分之九十。

知道结果的时候，我正在做指甲。我下意识的想拒绝系统默认加好友，却在看见他照片的一瞬间停下了。还不错，年轻帅气，长相是我的菜。头像是别人拍的他，他蹲在地上目光温柔的望着他的猫。

就是那个眼神将我牢牢吸引。

所有的条件都是我乱填的，我还有好几个相同的软件不同的信息。没想到我运气好，居然碰上了他。

于是我又重新翻阅了一遍我最开始填的信息。让造型师将我酒红色的指甲改成了裸色。最后，我轻轻点了系统的同意。

我就这样，成了他心里完美的另一半。

如果当时我知道那只猫就是他的前女友，我是绝不会去他家的。

我们已经约会过很多次了，他看我的眼神总是带着害羞的闪躲。当我提起他的猫的时候，他支支吾吾，像是不好意思一样红了脸问我：“一个大男人喜欢养猫会不会很丢人。”

就是那个眼神，像是提到珍宝一样，虽然知道不符合常理却依然小心翼翼保护的神情。我的心瞬间变的柔软，我下意识的将那个眼神放在自己身上。于是我愉悦的说：“不会啊。我觉得很棒呢。”

我从来没有养过猫，更不想成为一个猫奴。但我想我男朋友此刻的神情如此温柔，总有一天他会用这样的眼神来注视我。

直到我看到那只猫。

那天我终于去了他家。他打开门的瞬间我看到一团白色的影子窜出来，我男朋友满脸喜悦蹲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猫。那只猫舒服的露出肚皮，却在看到我的一瞬间突然翻过身站起来露出警惕。

那是对情敌才有的警惕。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个荒唐的想法。我听说已经有很多人将前任做成伴手礼送给讨厌的人了，但没想到我男朋友会将前任变成一只猫留在身边。

我男朋友不好意思的看向我：“它有些怕生。”

他抚摸着猫背轻柔的安抚它。

我男朋友抱起他的猫，以从未在我面前表现过的温柔和小心翼翼。他们一人一猫坐在了沙发上开始喋喋不休。我男朋友，这个尽职的前任仔细询问他的前女友今天在家里是否无聊，吃了哪些零食。而他的猫只是偶尔的应付他两声，它始终警惕的望着我。

我男朋友，他就像只想找个人聊聊他的猫。虽然我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我在交友条件上大言不惭的写着爱好动物。这段时间我也尽可能的扮演这种爱心角色。没想到他突然抱起猫送到我面前：“你要抱抱吗？”

我僵硬的伸出手。

我男朋友立刻笑了：“我每天都给她洗澡的，她太爱干净了。”

我的手停住了。

一个爱洗澡的，爱吃零食的，猫。

我男朋友仿佛没看到似的，继续和我说这只猫有多么好，多么会哄他开心。

我和那只猫同时对视，它对我龇牙咧嘴。终于我男朋友结束说话，我想对他露出一个愉悦的微笑没想到那只猫比我还快，抢先钻到了他怀里对他撒娇。

屋外忽然下起了雨。

“哎呀，我没带伞呢。地铁也停了。”我靠近我男朋友，小声的说。

他犹豫的看我一眼，脸又红了。

终于他露出了他常见的害羞表情：“那你睡这吧。”

我没有说话，他的脸更红了：“我帮你收拾房间。”

“房间……”我看着他，还要收拾什么房间。

他像是更加不好意思了，脸红的都能滴出水来：“那个房间很久没人睡了。晚上我都是和猫一起睡，你知道的，她一个人会害怕。你想和她一起睡吗？可她喜欢黏着我……”

我男朋友还在支支吾吾的辩解。我尴尬的冷笑：“应该还有出租车。”

“那你自己下去行吗？下雨了她害怕，我不能出门。”他再次抱紧了手臂。

我瞪着那只猫，她对我露出一个得意的眼神。

大眼睛，长睫毛，会露出水汪汪的眼神。我更加确定，我男朋友的那只猫就是他的前女友。但我不能说破，道德上规定分手不能再和前任纠缠。可我男朋友他是打死也不会承认那只猫就是他的前任。

“工作做好了吗？”

我突然凑近我男朋友在他耳边小声说，他像是不适应一样往后缩了一下。我假装没有看到。已经有四个小时了，他没有提到他那只猫。

看来我就快把这只猫取代了。

“做好了。”他伸个懒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身子突然放软变的小心翼翼。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那只猫就躺在他的腿上。

而我这四个小时对他嘘寒问暖，他没有分心完全是因为那只猫就枕在他腿上睡觉。

我捏紧了手上的茶杯。

“分手吧。”我终于忍不住。

“为什么？”我男朋友像是受到很大的惊吓：“我们在一起明明很开心。我们很合拍不是吗，我有哪里做错你说我就改。”

“我觉得。”我清清嗓子：“你不重视我。”我装作受伤的望着他，实际上这个表情让我想到了那只无辜的猫。我心里更加反感：“你花太少时间在我身上了。”

“怎么会。”他急不可耐的辩驳：“你知道我的生活，除了你就是猫了。”

我愤怒的看着他：“你看待那只猫比看待我重要不是吗？”

他忽然愣了，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瞬间他面目表情十分复杂，像是几秒钟的时间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终于艰难的做出了一个决定。

他要放弃那只猫了，我喜悦的想。

“既然你这么说。”他缓缓开口：“那我们分手吧。”

我就这样失去了我的男朋友。我输给了他的前女友，被他变成猫时刻带在身边的前女友。

分手的那天，他还带着他的猫。那只猫露出无辜的眼神望着我，我男朋友他摆着和猫一样的无辜表情试图感化我。他们一人一猫坐在那，仿佛是我抛弃了他们。

我愤怒的离席。

而我错过了我男朋友目送我离开后，懒洋洋的伸个腰，顺心抚摸猫背的场景。他轻柔的抚摸着猫毛，像是对待恋人般小心翼翼：“这一个比上一个还要无聊。”

他自言自语：“看来筛选要认真一点。”他像是想起来什么拿起手机，登陆上另一个账号。

“换个头像在书店的怎么样。信息又要改了，这次换成事业型的？”他轻轻摸着猫背询问。

而那只猫依旧仰着无辜的神情望着他。

“也对。你也不知道我在说什么吧。”我的前男友，他遗憾的笑笑。

这只像前女友一样的猫，花了他很久的时间才找到。遇上不喜欢的人他总是搬出这只猫，这只被所有前任称为“前女友”的猫。

他遗憾的咂嘴，在系统新的默认匹配中勾选了同意添加好友。

“零杂志”授权提供。

（题图来源：新华社  编辑邮箱：scljf@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