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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玛沙的白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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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融融 2018-07-05 07:47
摘要:美国首屈一指的鸟类摄影家要数亚瑟·莫理斯,他是日本佳能相机在美国的首席代理人。莫里斯的照片价值连城,甚至开一堂课,每个学员要交近千美金。凡是被莫里斯公开出售的照片,都有摄影器材和技术指数介绍,还标明拍摄地点。

房车从洛杉矶开向圣地亚哥是最困难的路程,不仅道路拥挤,而且出口左右变化,我们的吉普车拖在后面,换道时,需要极大的空间,否则,随时都可能出车祸。因为我要会见洛杉矶的好朋友,戴瑞克硬着头皮开进市区,一路叫苦不迭。他的技术真是高超,沿途险象环生,我被吓破了胆,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总算平平安安到了洛杉矶,和上海老朋友WENDY在中国餐馆吃了晚餐。我们的房车停在WALMART,却被告知不允许过夜,只允许两个小时。我愧疚地看着戴瑞克,轻轻地说,怎么办?他说,我先睡一会儿,今夜就离开。

 

半夜开向圣地亚哥,没有交通问题。我用电脑查房车营地,无线卡(AIR CARD)直接连接天上的卫星,很快找到了。这是我第二次去福摩沙。在十一月中旬,我去墨西哥旅游时,因为在圣地亚哥上船,提前两天到,就是为了去福摩沙。当时,西雅图的秋风把树叶吹得像大雪一样满天飞舞。风有风韵,舞有舞姿,一圈圈,一卷卷,一浪浪,好像一个个无形的精灵穿上绚丽的服装,在蓝天下由着性子扭动身体。而在圣地亚哥,却是风平浪静,好像返回到八九月份,一件短袖就够了。再往南走,到了墨西哥,华摄八十多度,得用太阳眼镜和宽边帽把自己武装起来。

 

当时朋友戴瑞克就说,到了圣地亚哥,一定要去福玛沙。他说福玛沙,被我误听成福尔摩沙?我只记得十八世纪有个法国人杜撰了台湾的故事,称其"福尔摩沙(意为"美丽岛")"。从风俗礼仪到政治法律,完全靠想象自圆其说,让欧洲人信以为真。直到英法与台湾有了联系以后,才真相大白。然而,这本书并没有因此遭劫,作者的想象力得到空前肯定,反而进入了欧洲文学史,成为西方东亚文学的经典作品。

 

福玛沙是圣地亚哥一条路名,与圣地亚哥海湾和West Point Loma公路相交。在美国的野外生活摄影家的圈子里,有些地方非常有名,大家都去。福玛沙是戴瑞克的秘密,到了圣地亚哥,我才知道,福玛沙是一个野生动物保护区,全称叫:FOMASA SLOUGH,不是台湾FORMOSA。保护区是面积三十七英亩的湿地,被圈了起来。底部坑坑洼洼的,淹没在水里,高处像一个个模型般小岛或者半岛,停着很多水鸟。这块土地目前属于圣地亚哥市政府,但是管理人员全部是志愿者,协会的名字叫:朋友(FRIENDS)。是"朋友"们把被现代城市建设和石油开发而破坏的原始沼泽地抢救回来,种上水草绿树,安置长凳,开辟小径。现在每周一次,有志愿者到这里收拾垃圾。他们穿鹅黄色的背心,主动招呼访客,一手提着垃圾袋,一手用长夹子把废物夹起来。就这么一个小地方,资料显示,鸟的品种多达三百以上。这个数字让我感到它们好像住在拥挤的上海。那么,谁当市长?有没有法律和警察?如何管理?有没有战争?

 

早晨,天边刚刚放白,太阳还没有露面,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就像赶上菜市场一样,叽叽喳喳,呱呱哇哇,天上地下,不绝于耳。有的鸟集体行动,飞过来时,像一片疾驶的白云,降到水里一片黑。有的鸟永远守在一个点上,一天,两天,从早到晚,丝纹不动,好像在等待。

 

等待什么呢? 心仪的情人还是远征的丈夫? 这样的鸟是摄影者的宠物,三脚架一搭,闭上眼睛也能拍。我曾经在华盛顿州一个数百公顷的旷野里看见一只灰色的苍鹭,孤苦伶仃,令人心疼。这次遇见的苍鹭,则是成双成对,还有孩子在旁边戏耍。有的鸟体型很大,行走笨拙。有的鸟能伸能缩,小巧玲珑。微风吹着水鸟的倒影在水上飘移,起飞或者降落时,水花四溅,胜似喷泉。最美的时候在傍晚,太阳西斜时,整个画面就像烫金了似的,远远望去,草肥地美,水波粼粼,一片安宁,就像一支休养生息的军队,在草原上露营。

 

有天上午,一群观鸟族胸口挂着牌子来这里参观。他们远远地站着,手持望远镜,一站就是几个小时。其中有两个带着照相机和三角架,时不时换个地方,寻找拍摄对象。拍鸟是最难的野外摄影之一,体积小,流动大,难以捕捉,更难拍出细节。美国首屈一指的鸟类摄影家要数亚瑟·莫理斯,他是日本佳能相机在美国的首席代理人。莫里斯的照片价值连城,甚至开一堂课,每个学员要交近千美金。凡是被莫里斯公开出售的照片,都有摄影器材和技术指数介绍,还标明拍摄地点。莫里斯出版了很多本影集,他的鸟不仅稀罕美丽,而且精致传神,不能不令人佩服。

 

两天里,去了福玛沙三次。三百多种鸟随着季节的变化来来往往,我至少看到了一、二十种。有的大如白鹅,有的小如麻雀。大鸟小鸟和平共处,水里岸上,互不干扰。但也不像各踞一方,不可侵犯的样子,还有互相串门子的呢。也许它们有共同的语言进行交流,也许就是靠上帝赐予的天然本性活得老老实实。更可能是沼泽地里有足够的食品供它们充饥果腹。这里没有争抢没有恐惧,虽然让一条公路从中穿过,马路对面也有不少民居,但显然是另一个世界,一方远离尘世的净土。

 

我最喜爱白鹭。这之前,我的脑子里,天鹅,白鹤,白鸭与白鹭,混为一体。芭蕾舞天鹅湖多么令人动心。然而,到了福玛沙,天鹅黯然失色。脚那么短,身体那么肥,脖子那么短,怎么能和白鹭比?白鹭比白鹤还要漂亮,因为雪白一色,毫无污点,细脚细腿,长嘴长脖,轻盈妩媚。休息时,它们缩短了脖子弓着肩膀挺着肚子,好像白鸽一样,各自为政,洁身自好。寻食时,脖子像白蛇似的,伸得比身体还长。它们要么站着不动,要么起身飞翔,难得在水中走几步路。激动时,头部的羽毛竖起来,好像长出发冠,眼睛瞪得很大,黑眼珠外面有一圈嫩黄色。

 

也许是我的观察和喜爱通过两天来的眼神传给了这些神秘的精灵,第三次去福玛沙,我看到了白鹭群舞的动人盛况。只有我,唯一目睹这个天然舞台上的惊人表演。整群的白鹭飞到我的面前,张开黄色的嘴巴,相互亲吻,展翅拥抱,颈项交绕,柔情万般。那洁白如雪的翅膀张开时,整个身体突然间放大了四五倍,根根羽毛光芒闪烁。它们的身体就像一张远航的白帆,迎风而弛。两个大个子白鹭像主角一样在舞台中心,身体相叠,翻云覆雨。其他白鹭围绕着,在空中,在水上,扑闪着翅膀,冲进去退回来,欢呼喝彩。白鹭的叫声宏亮深沉,嘎,嘎嘎——嘎嘎,周围的水鸟被惊得目瞪口呆。

 

我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和常识去解释。当时我以为鸟类的交配季节在春天,十一月,也许是争夺领地的战争?为什么要打群架呢?是争夺食物,还是争夺权力?根据它们的肢体语言,很可能是一场征服女性的战争。人类历史上也有这样的战争,但是,鸟类比人类规矩多了,绝大部分是一夫一妻,忠诚至死,永不分离。这对白鹭是否与众鸟不同而具有自由意志?要真是这样,那简直成奇迹了!

 

我把几十张照片下载给戴瑞克时,写道:我连三角架都没有用。他赞叹:你真幸运啊!他在野外摄影将近二十年,如此美丽的白鹭群舞,一次都没有遇到。我们开房车来福玛沙时,这里冷冷清清,只有苍鹭仍旧孤独地守着,白鹭都飞走了。

 

(本文编辑朱蕊)

栏目主编:顾泳 文字编辑:顾泳 题图来源:新华社(资料照片) 图片编辑:项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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