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绍兴“联合图书馆”,我的家族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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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宋铮 2016-01-15 16:42
摘要:2013年初,绍兴市政府决定,在绍兴孢江开发区豆姜腾出一座三层楼的小洋楼,支持前观巷鲍家异地恢复重建1949年被国民党封杀的“联合图书馆”。我在图书馆的书柜旁放了沙发、台灯,是它看起来就像一个温馨的家庭客厅,而不仅仅是个冷冰冰的公共建筑。

我出生在上海静安区的弄堂里,从小到大,我们家都不富裕、童年记忆中印象深刻的是一些诸如食物缺失、衣服打了多处补丁甚至大脚趾头常常露在布鞋外面的囧事。长大后,才知道我父亲出生的绍兴前观巷鲍家,原来有一个五进深的大宅院,还带花园和自家码头。

 

可惜,中国长达几十年关于阶级斗争的意识形态,让我们的父辈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不愿多提起被划分为工商地主的祖上一辈,等我在上世纪九十年代赶到祖宅实地寻访时,却只看见了一大片刚刚被拆完的废墟!

 

【曾经的家庭图书馆】

 

直到有一天,我得知我们家早在1947年的时候,曾在宅院第一进的花厅万卷楼里,办过一个对外开放的家族图书馆,取名“联合图书馆”。初建时馆里就有购自上海、南京等地的上千册图书,大都传递新思想、新观念,对当时相对闭塞的绍兴来说,无疑像是打开了一扇通往外面世界的明亮的窗,特别吸引了城里的青年学生和周边居民的极大关注和兴趣。

图书馆除了天天开放、随时提供免费借阅之外,还经常举办各种读书讲座、歌咏戏剧表演等活动,大受欢迎,数以几百计的读者几乎遍及城里所有学校,并由此带动了一大批年轻人走出家庭,踏入社会,奔向全国各地参加解放军或投身革命。为此,图书馆作为“文化进步事件 ”记载进了绍兴地方志。从那时起,我开始意识到,其实我们家还挺富有的。

 

创建这个图书馆的,是我的父辈们。当年他们大都已离开老家到北京、上海、南京等大城市上大学,我父亲三兄弟分别就读于复旦、圣约翰和同济,作为要求进步的学生,他们在师长的引导下,大量阅读新读物,同时也参加了共产党地下组织在学校开展的各种活动,受鼓舞和被感动之余,他们想让家乡亲人,尤其是尚在求学的年轻的弟弟妹妹们也尽快进步,于是想到了读书,想到了在家里办一个对外开放的公共图书馆。

现在看起来,身为地主的鲍家祖辈,当年非但不似“周扒皮”那般面目狰狞,还因为小一辈的提议完全符合他们向来推崇的祖训,愿意出钱出力认真帮助子女完成图书馆的建立。有长辈提议,在图书馆显眼处,立一块匾,上书:“顽石点头处”,以彰扬读书的妙用。其实,清朝乾隆年间我们家从安徽迁来绍兴时,就特意选择了绍兴大文人徐渭的青藤书屋做邻居,并立下了家训:“经商不忘读书,读书方能明理”。作为以盐业起家的大户人家,鲍家前辈很早就意识到教育后代读书的重要性,以今天的眼光看,我的老祖宗着实不简单!

 

【大家族的凝聚力】

 

说起来,我们家确实有些非同寻常:一个大家族,如今虽然分布在全国各地甚至海外,但常常会定期聚拢到绍兴或杭州开家族大会,每次都会有一个与时俱进、充满正能量的讨论主题,来参加的至少也有六七十人,15年来已经聚了10次。

 

我们还有一本家族杂志,名字取自当年联合图书馆所在的楼名,叫《万卷楼通讯》 , 每年正儿八经出版一到两期,伴随整个家族的交流和成长,至今已满30期。所有的会务和出版编辑工作,都由大家有序地轮流分工完成。

(清华建筑系毕业的叔叔凭小时记忆做的绍兴前观巷1号模型,红点为当年图书馆所在地)

 

身在其中,我深切感受到这个大家庭,因为知书达理而特别有凝聚力,亲戚中有大学教授、高级工程师、建筑师、医生、离休干部、享受国家特别津贴的特殊人才……大都优秀杰出,有学识、有修养。

 

 

(重建图书馆)

 

2013年初,绍兴市政府决定,在绍兴孢江开发区豆姜腾出一座三层楼的小洋楼,支持前观巷鲍家异地恢复重建1949年被国民党封杀的“联合图书馆”。我有幸受长辈嘱托参与了重建工作。

 

其实,我小时候就一直觉得图书馆管理员是一份最理想的工作,接受这样的任务我乐意之至。似乎是为了方便我这个上海人两地奔波,那一年,嘉绍大桥正式开通,从我家到新图书馆驾车只需两小时。于是,这个66年前发生在上海和绍兴之间的好事,在颇有见地、一向重视文化建设的绍兴市政府支持下,又重新得到了延续和发展。

 

让我感动的是,家族宗亲们听到这个好消息,很快就开始行动,像当年一样,大家纷纷从各地为图书馆捐来新书,而这次除了老一辈以外,更多参与的是中青年一代了。

 

 

图书馆装修,虽资金有限,但我们尽可能营造一种家的氛围,特别是底楼的阅览区,我们用带桌布的小圆桌和软沙发摆成家里客厅的模样,让读者进入其中就像回到家,能迅速安静下来享受读书的快乐。图书馆也保留了部分当年联合图书馆的记忆,比如一样的字画和老房子的模型,图书馆介绍的封面是一个“书”字中间隔着“联合图书馆”的牌匾,寓意为“开卷有益”。

 

绍兴孢江开发区是个新区,近几年来除了新住宅和大商场外的不断涌现外,还增加了诸如体育馆、文化中心等设施,我们希望这个有传承有历史、且至今还不多见的家族图书馆也能成为新区的一个小小亮点。我父亲鲍世远说,鲍家人爱读书,更喜欢召集左邻右舍和年轻人一起来读书,66年前是这样,今天经济飞速发展的社会更需要大力倡导读书。

2014年10月,经过精心准备,重生的“联合图书馆”开张,迎来的第一批读者,是近旁一所民工子弟小学的孩子们。袍江区还有几所大专院校,离图书馆也不算太远,联合图书馆打算在更规范和专业的打理之后,或请进来或走出去,和高校的师生一起壮大和发展这个家族图书馆。

 

现如今,说自己家里有几千万,貌似不怎么稀奇,可说家里有个图书馆,还是让我无比自豪!生长在一个爱读书的人家是幸福的,因为家有书香,你永远都不会“穷” 。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本文编辑:章迪思 图片编辑:孙欣悦  编辑邮箱:shguancha@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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