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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外婆家,在陆家嘴绿地的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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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蒋俭 2015-12-26 23:36
摘要:【地标记忆】陈桂春是做航运生意发家致富的,1922年造了这自家的大宅,还有个很风雅的名字叫做“颍川小筑”。这间大宅的门牌号是陆家嘴东路15号,但历史在口口相传中间,又自会以一种民间的方式存在着。

外婆家,差不多是每个人童年记忆里最柔软温馨的地方,而我的外婆家,却孤零零地矗立在陆家嘴绿地的中心。

 

那是一幢既有些像石库门又有些像中式宅院的庞大老房子,灰砖红瓦,器宇轩昂,雕花窗下,还有白地绿花的陶瓷墙砖。但在周围的闪闪发光的摩天高楼包围下,它似乎是从异时空穿越而来的民国女子,穿着中式绣花衣裳,淡淡地面对时间的变化无常。

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第一次来到外婆家了,但肯定是在1980年左右。那时的陆家嘴和现在的陆家嘴,仿佛是互相不相通的两个世界。出了浦东的陆家嘴轮渡站,就是一条大马路,两边除了树,就是低矮的平房。轮渡站旁是两辆公交车81路和82路的起点站,坐一站下来,还要走半站路,才能到外婆家。

 

外婆家的标志,就是那幢老房子顶上露出围墙的高高飞檐。“到了到了!”我欢呼着,拖着母亲的手一路小跑,从柏油马路向左拐入小径,没几步,就来到了外婆家的弄堂前,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当时,我们都管这幢房子叫“陈官村”,现在我才知道,屋子的建造者和旧主人叫陈桂春。我也曾好奇地问过母亲,这幢漂亮的老房子,究竟是谁造的?她说,据说是一个海盗。现在我才知道,原来陈桂春是做航运生意发家致富的,1922年造了这自家的大宅,还有个很风雅的名字叫做“颍川小筑”。这间大宅的门牌号是陆家嘴东路15号,但历史在口口相传中间,又自会以一种民间的方式存在着。

房子是左右对称的,外婆家,就住在房子的东侧,据说是因为解放后外公工作成绩突出才分到了这里的住房。其实严格意义上来说,外婆家当年的住房还不在大宅里,而是和大宅隔着一条窄窄的弄堂,处于旁边和大宅平行的一长条平房中,当年应该是属于佣人住的地方,尽管如此,平房也是用和大宅同样的灰砖砌得结结实实,配有深红色的木框玻璃窗,玻璃窗外面还有百页窗。房子挑高起码有4米左右,所以外婆家又搭了一层阁楼。走到阁楼上,可以摸到屋顶上整根整根粗大的木梁。

 

但是,现在外婆家的这一溜平房已经完全拆掉了,唯一留下的,是属于大宅一部分的外婆家的“厨房间”。

(路的右侧,就是昔日外婆的小屋矗立的地方,现在已经拆除,只剩当中这条当年乘凉的走廊)

 

外婆的“厨房间”不在平房里,而是要穿过窄弄堂,走到对面一扇带着铁门环的高高黑色木门前,推开木门,一间挑高足有4米以上的小屋子里,放着烧菜的煤炉、切菜的桌、碗橱和脸盆。现在,我才发现,当年的“厨房间”原来是大宅的一扇侧门以及门后的一段空间,当年不知是谁在后面加上了一堵墙,于是外婆家就多了一间又高又小的厨房,而且还兼做浴室——无论冬天还是夏天,厨房当中放个大脚盆,家人就可以轮流洗澡啦。早上,我就着“厨房间”梯级下角落里自家安的自来水,站在的梯级上刷牙。

(外婆灶披间背面,居然是用门和走道改成的)

 

去外婆家的日子,一是暑假,二是春节。

 

暑假,我就被父母寄放到了外婆家,出发的时候,我总是兴高采烈地打包了暑假作业和喜欢的几本书,偶尔脱离父母的注视,小孩子总是很开心的。

(外婆灶批间正面)

 

外婆家外间是客堂,摆着书桌、玻璃橱和吃饭的八仙桌,里间就是外公外婆的卧室,我则睡在客堂里晚上搭的行军床上。

 

白天,我外婆客厅和厨房中间的弄堂里,坐在小桌子边看书、做作业,弄堂里穿堂风很足,加上两边高高的屋檐,阳光晒到的时候不会太长,所以很是凉快。没事干的时候,我的目光总是会被砖墙上的此来彼往的蚂蚁吸引。那时,砖墙上的缝隙里嵌的水泥,很多都已经剥落了,露出深深的空隙甚至还有不小的孔洞,我兴味盎然地盯着蚂蚁们瞧,看它们把小小的米粒或者其他食物碎屑起劲地往砖墙深处的老巢搬运,看它们和阳光一起在斑驳的灰色墙面上日复一日地走动。

(童年乐趣之一就是观察这面墙的砖缝中的蚂蚁)

 

最喜欢的情景是夏天下暴雨之后,老房子排水不好,弄堂里常常会成为一条浅浅的水巷,我从客厅里望着这灰色的河道,幻想有一艘华丽的大船会从弄堂口漂过来,像书中描写的威尼斯那样。

 

寒假中最令人兴奋的节日当然就是春节。大人们一家家都带着蛋糕来上门给外公外婆拜年,客厅里顿时热闹起来,充满了热烘烘的话语和灯光。我们四五个年龄相若的表姐妹就心有灵犀地一起上了阁楼,因为我们知道,刚才大人们送来的蛋糕就一个个叠放在阁楼的五斗橱上面。本质是吃货的孩子们,把蛋糕盒子悄悄打开来,吃掉上面的一个蜜饯,或是一块边角的裱花,然后再把盒子尽量不露痕迹地盖好,每个人的脸都笑开了花。我们以为大人是看不出的,可她们的嘴角也含着一点笑。

(天井)

 

现在,外婆家的灰色房子,已经被新的绿化和石板地面所代替,“厨房间”也恢复了它作为大门的原貌,很庄严地立在那儿,熟悉的面貌,却让我仿佛生了一点仰望的距离。

(墙砖)

 

大宅里面的小弄堂,我也曾好奇地溜进去玩,惊讶地发现,房子当中有一个很大的庭院,庭院中心铺着石板,周围四面都是中国风的回廊,地上则是彩色的地砖,带着岁月磨损后的温润光泽。这似乎和现实生活有点脱节的华美,让那时刚读了《牡丹亭》的我恍然间觉得,虽然没有湖山石,但也许这个样子就是杜丽娘倏然撞入的后花园吧。

(老地砖)

 

现在这里已经成了浦东的保护建筑,并被作为吴昌硕纪念馆,据说是因为吴昌硕是旧屋主陈桂春的朋友。大宅内的一个个展厅,陈列着吴昌硕用过的沙发、床、书桌,他的若干书画作品,以及其他同时代人的一些作品。甚至还有些地方卖砚台和其他用品。游客在其中来来去去,宛如在庭院中心里游泳的鱼。

(吴昌硕的书画作品)

 

外婆一家早在1996年就已经因陆家嘴地区开发而动迁去了花木,同在一个弄堂的旧邻居也分别散落到浦东的其他地方。

 

走出这老房子的那一刻,我很想回头问她,孤零零坐在陆家嘴绿地中央的她,会做梦吗?她的梦里,是我们这些旧日的七十二家房客,还是周围拔地而起的玻璃水泥钢筋构造的都市丛林?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本文编辑:章迪思 图片编辑:邵竞 题图来源:CFP 文中图片均由作者拍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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