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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嘉新村的职员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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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曹景谐 2015-11-16 00:05
摘要:【记忆里的上海里弄】那时的小学读书,常常要做“我的理想”之类的作文,母亲班里有个同学写他的理想是将来做干部,引起全班哄笑,因为其他同学的理想都是医生啊工程师啊,干部有点当官的味道,与当时为人民服务的宣传不搭,与永嘉新村的文化氛围也不协调。

在人们主要通过邮局收寄信件传达信息的年代,外公说,外地寄来的信信封上只要写“上海永嘉新村”,信就笃笃定定可以收到。

 

永嘉新村坐落在永嘉路上,一墙之隔就是民国女画家唐蕴玉的故居,毗邻孔祥熙宋霭龄故居、田汉故居、翻译家罗玉君故居,一路上西班牙风格、法式风格、英国乡村风格,可谓一步一景,十步一段历史。至于它的后门更是赫赫有名的衡山路,上海最美的马路之一,衡山路东平路口当年蒋介石宋美龄结婚的房子说起来与永嘉新村也不过一墙之隔。

 

作为上海市公寓式花园里弄的代表,1994年永嘉新村被列为优秀历史建筑,我曾经在日本人写的一本书上看到过对永嘉新村的介绍,称其分户进出的设计为上海公寓首创。

(1947年建造永嘉新村原为交通银行职工宿舍)

 

但有意思的是,当文人和历史学家探寻着愚谷村、四明村、新康花园的名人时,永嘉新村似乎没有可圈可点的名人,这恐怕与居住在里面的主体人群的身份有关。建于1947年的永嘉新村原本是交通银行的职工宿舍,当年分房子也是按照银行里职员级别而定。比如我的舅公曾经做过银行襄理,他家就拥有c字房中的一套房子,虽然只有八十几平方,但是箱子间、壁橱、保姆房一应俱全,甚至厨房间还有烧热水的大锅炉,用抽水马桶煤气自然更是不在话下。A字房和B字房是先于C字房造的,两层楼,房间全部朝南,底楼有个小小的花园。A字房和B字房比c字房面积和规格略差一些,但两种类型的房子也都在主人套房外建有保姆房,甚至有专为保姆建的厕所。1947年上海以银行职员为代表的中等人家的生活,从永嘉新村的格局就可见一斑。

 

银行职员的工作去处在解放后分化了,有人支援教育单位做了教师,有的去了机关,但更多的还是在银行。年三十晚上好多人家的年夜饭是要比其他上海人家晚的,因为家长往往还在银行盘账没有归来。

 

永嘉新村后门原本有一长条的汽车间,后来汽车间的位置成了永嘉新村小学。虽然是建造在汽车间基础上的小学,质量却一点不能马虎,因为学生主要是永嘉新村的。

(紧挨永嘉新村的,永嘉路371-381号是田汉故居)

 

永嘉新村的居民极看重读书,读小学后要考上重点中学,然后考上大学,这是共识,似乎很少有家长打算让子女读个中专技校早点帮衬家用。我的外婆生有一儿一女,相隔3岁。外婆在母亲和舅舅读小学的时候就开始存钱,理由是将来读五年制大学时儿女会同时在校负担较重。

 

那时的小学读书,常常要做“我的理想”之类的作文,母亲班里有个同学写他的理想是将来做干部,引起全班哄笑,因为其他同学的理想都是医生啊工程师啊,干部有点当官的味道,与当时为人民服务的宣传不搭,与永嘉新村的文化氛围也不协调。

 

不过也许更重要的是,永嘉新村第二代的教育中没有做官这一条,抑或只是可能性不大?永嘉新村二代的家庭成分都是“职员”,这个“职员”肯定不是牛鬼蛇神,但比起“工人、贫农”“革命干部”还是差了一个阶层,没法比的,剩下的努力方向就是读书了。也因为大多数人的成分是“职员”,所以文革时小区里几乎没有带着高帽子游街的“资本家”、“当权派”,当然也鲜见戴着红袖章耀武扬威的“造反派”。

 

永嘉新村的居民合住一套房子的不在少数,难免有邻里矛盾,但很少见骂街撒泼;脏话连篇更是没有的。即使在经济拮据物质匮乏的年代,外公也绝不赤膊见人或穿着拖鞋下楼。每年年初一,外公必去住在C字房的我舅公家拜年,尊敬地叫一声“大哥”。

(雨中的永嘉路寂静如画,小弄堂更显幽静。)

 

有件有趣的事,永嘉新村第一代居民中不少是镇江人,邻里间有时直接用镇江话交流。这也常常被外面人笑话为“江北人”,而这时永嘉新村的人必会出来纠正:先到镇江再到南京,然后过江才是江北,在解放前江北人在上海往往比较底层,而镇江人却并非这样。

 

镇江人在吃上面很讲究,我的舅婆会烧一手镇江好菜,其中之一是汤。汤分两种,一种是白汤,那汤浓浓的像牛奶似的。比如春天时螺丝上市,舅婆把螺丝头一个个挑出来,加上火腿、瘦肉、笋丁,烧成浓浓的白汤;二是清汤,鸡汤鸭汤用黄豆大的火慢慢熬,那汤清澈见底而鲜美无比。其二是狮子头。舅婆烧的狮子头用猪肋条肉,三分瘦肉七分肥肉,细切粗斩,那狮子头嫩如豆腐,吃时需小心翼翼用勺子舀起。还有诸如在萝卜片里包姜丝、把苋菜根的皮撕掉拌菜等等,不胜枚举。我现在还记得舅婆坐在窗前,对着太阳一片一片检查鸡毛菜叶有没有虫的样子。

 

前几年我和母亲去一家知名饭店吃饭,大厨亲自出来接待,建议我们点狮子头。母亲脱口而出:“估计你们的狮子头不如我做的。”说完自知失言,马上致歉说自己班门弄斧。不曾想大厨竟说了句:“完全可能!”母亲笑道:“谢谢鼓励。”

 

现在的永嘉新村依然树木葱茏,环境幽静。尽管这座城市已经高楼林立,别墅成群,但是从1947年开始就住在这里的永嘉新村原住民很多依然住在这里,他们说喜欢这里的环境,喜欢这里的味道。常常看到白发苍苍、慈眉善目的老人在秋日的阳光下,在小区慢慢踱步,看着一个个熟悉的门牌,脸上带着淡淡的、平静的笑容。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本文编辑:章迪思 编辑邮箱:shguancha@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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