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天的话

20多年前的乡下女孩冯佳艺成为艺术家了没？曾经很接近。留学美国，又到外轮上拍很有创意、很生活化的艺术照，和同伴一起开创意网站。最后……20年后，草窝里飞出了金凤凰了吗？喔，看看冯佳艺自己的白话解说吧。

现代的乡间生活已不再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人们为工作、为生活奔忙，还要为孩子铺设一条通往繁华都市的道路。

尽管如此，这个故事中的一个八人家庭却保留着农民的朴实和淳厚，保留着农民的土地天空，全家人和和满满、快快乐乐地生活，一起为孩子美好的明天梦想、努力。

远远的、窄窄的小道上，跑来一个穿着牛仔背带裤的小女孩，系着红彩球的两小辫梳得很高，一蹦一跳，甩下了身后一大片一大片黄得发亮、黄得耀眼的油菜花。

走近，才看清，那是一个精神十足的女孩，春天的艳阳把她从头到脚都照得亮亮的。见面就和我握手，自我介绍，她是上海嘉定县黄渡中心小学一（1）班的冯佳艺，还补充，是班长，管56人。

不简单，当我知道她是一个农家的孩子时。

东黄街21号是冯佳艺的家，一个院落。抬眼，一排宽敞的阳台，佳艺的阿娘（奶奶）大大（爷爷）热情地招呼我们。

我们参观了他们的客堂、厨房、会客室、卧室，上上下下一时数不清有几间房，只听佳艺的阿娘一间间介绍，他们是由三个小家庭组成的大家庭，和和满满的大家庭，一共八个人一起吃饭、睡觉、生活。

八个人能和和睦睦地相处？

家里唯一城镇户口的是佳艺的大大，他已从黄渡中学退休在家，他对我说： 他们一家人从不红脸，大人也不骂孩子。

佳艺的阿娘眼睛时时瞄着墙上的钟点，手却不停地拣菜、做饭，还时不时在我们旁边插话： “家里事，都让我给包了，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没有一样让他们操心的，中午老的小的都要回来吃午饭，我的手就没有一刻可以停的。”

岂不太累了？

“不累不累，看着一家人高高兴兴，我做得也挺舒畅的。”

“阿娘不苗条，阿娘在减肥！”佳艺在一旁出奶奶的丑。

胖胖的阿娘倒也不计较，“我退休了没事干。每天早上去黄渡中学跳老年迪斯科，一个月下来苗条了不少，家里人还要我回来表演给他们看呀。”说完，情不自禁地扭动起来，笑声朗朗不止。

这八个人的家，和谐是主旋律，但不和谐偶尔也是有的。

那一天好热闹，佳艺家的新房造好了，在乡下，造房可是一件大事，噼噼啪啪鞭炮放了不少，亲戚朋友前来贺喜的也多。佳艺的一位不常走动的远房阿姨也来了，还给佳艺和她的小表姐带来了礼物： 吹塑的玩具——两只鸡和一条龙。阿姨偏爱佳艺，先走进佳艺的房里，拿出了鸡和龙，并悄悄告诉她，留了一只鸡给姐姐。佳艺好高兴，她比姐姐多一件礼物。可好景不长，姐姐知道了这件事就来敲佳艺的房门：“咚咚，咚咚咚。”佳艺心虚，死死顶着门，不肯开。姐姐在外面敲不开门，委屈得哭了，一边哭还一边说：“姐姐有好东西，从不躲在家里玩，佳艺坏！”隔着房门，佳艺也哭了，她多么喜欢那条龙，她把龙紧紧地抱在怀里。

妈妈出来说话了：“佳艺，你看这事咋办？如果今天是姐姐多拿了一条龙藏在屋里玩，你也会哭也会闹的。”

就这几句话，春风化雨，佳艺听懂了。她把门打开了。姐姐的眼睛盯着她手里的龙，佳艺说：“姐姐，龙我也不拿了，我们送给阿娘，阿娘最辛苦了。”姐姐点点头，心平了。

那条龙现在还放在佳艺阿娘的五斗橱上。

佳艺的母亲金美英是农村户口，她中学毕业后进了黄渡起重机械厂，是一家乡办小厂。我问金美英看过几本有关教育孩子方面的书？她有些不好意思： 教育的书我可是从来没看过。

看过许多书的人却常常“使唤不动”孩子，可不看书的金美英说起自己的孩子却很自豪。

她说佳艺挺好带的，不像有些孩子老让大人费心。佳艺每天做完功课自己削好铅笔，把书包整理好，还从不忘了把绿领巾系在书包带上，床头柜放着佳艺的玩具，你随时打开看，里面都是整整齐齐的；佳艺睡的小床，平时总是妈妈给叠的被子，遇到星期天，佳艺要睡个懒觉，妈妈只要提醒她自己叠被，她会像像样样地把被子叠得方方正正。金美英说：“这孩子做的事很入眼。”

佳艺的班主任张南芬也说，这孩子样样事情都比人家做得好。

是不是这孩子天生就比别的孩子好带？

不。

孩子总是孩子。

佳艺小时候也任性，每次家里分东西吃，她总是要分得比姐姐多，不然不干；她也常常吃饭和小表姐说话叽叽喳喳不停，谁说也没用，一定要把她俩的座位调开；还有，佳艺一次把幼儿园里一块自己很喜欢的积木带到家里，藏在自己的皮鞋里……

不过，每次爸爸妈妈都极耐心地和她谈，谈得她认错，谈得她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改正。

我真佩服佳艺父母的耐心，我猜想他们的性格脾气特别的好，是因为他们的乡村生活特别的清闲。

不是。

金美英说，她脾气也不好，可她的公公婆婆从不对她发脾气，妯娌之间也处得如姐妹一般，一家人和和气气。长此以往，她也觉得自己变得脾气好了，有耐心了。

说到清闲，他俩苦笑了。佳艺的父亲冯建华现在在乡政府当司机，工作没日没夜。常常几天见不到孩子的面，当然也谈不上管孩子和料理家务了。金美英下班回家，虽不烦心晚饭吃什么，却几乎天天要往三人的七分地里奔，种水稻、蔬菜；那些冬瓜、茄子、豇豆、番茄也是要花几分心思的，也常常累得要命。人疲心烦时也容易看孩子不顺眼，也想对着孩子宣泄一下，可到口的话又常常收了回来。她说，她的婆婆一个人操持家务也挺辛苦，但公公婆婆从来没有一句怨言，一家人坐在一起总开开心心，嘻嘻哈哈，她怎么能煞风景，给公公婆婆带来不愉快，因为公公婆婆教育孩子的方法从来也就是耐心地引导。

冯佳艺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也形成了她比较外向的性格。上音乐课，老师让她领同学唱唱歌；早自修课，佳艺在上面领读课文。

我问佳艺，在台上当小老师，是否有些害怕？

佳艺回答，害怕倒是没有。可有时张老师不在，教室里就乱糟糟的。我叫大家一起读书，小朋友都不听我的。我只好派一位同学去把张老师叫来，张老师一来，同学们就整整齐齐地读课文了。

班长可不好当哟！

不过，佳艺还是很有信心，她说，以后遇到同学们不听她话的时候，她就给大家讲故事，这样就不用去叫张老师了。

“这办法不错！”

“可我还没试过。”

冯佳艺这名是大大给取的，表现了现代农家人的一种心愿，盼望自己的孩子将来能进入艺术领域，像周洁、像奚美娟。全家人都认准佳艺的艺术细胞多，可农家的孩子要表现自己，要出人头地的机会实在太少了。那一日，佳艺的舅舅带来口信，说看到报上登了一则消息，谢晋导演要招一名8岁的小演员，条件佳艺全符合。这一消息说得全家人心里热乎乎的。可粗心的舅舅忘了是哪一天的哪一份报纸了，这下可忙煞了全家人： 大大、婶婶、伯伯，还有爸爸，都到单位阅览室去翻阅报纸，忙了好几天；金美英为孩子赶做了一套新衣服，还一遍遍地问： “佳艺，你想去吗？”

想去。佳艺大眼睛闪亮闪亮的。不过一会儿，小脸又阴了下来： “去，可是要离开妈妈了呀。”

一家人都认为谢晋导演要挑的就是他们家的冯佳艺，他们为之兴奋、激动了好几天，爱说笑的奶奶这几天更是合不拢嘴；性格内向的爷爷这几天也活跃起来： 不断指导佳艺临场的发挥，他毕竟是见多识广呀。

不过，全家的梦想到头来并没有成真，等大大找到了那张招小演员的报纸，时间早已过了。太遗憾了。

可佳艺倒无所谓了，她说，“不去也好，这样不会离开妈妈了。”

可佳艺哪懂全家人的心思： 他们盼望佳艺能向着艺术的殿堂飞去，盼望他们的草窝窝里飞出一只金凤凰。

佳艺，你能懂吗？

〖冯佳艺简历〗

她曾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孩子，却又是个幸运的乡下孩子。在努力的父母的帮助下，她留学英国，在加勒比海的游轮上做过摄影师，旅行过世界，创业过，一直都这么精彩地生活着。

20年后她回到故地，为的是把看到的好玩的、吃到的好吃的、听到的好听的带回来。经营起了一家社区面包房——巴尼烘焙坊，为周边居民和学生提供新鲜美味的面包和蛋糕，还把咖啡文化带到小镇上，成为大家生活中的一部分。

她相信，走出去是为了更好地回来，成长也是一种旅行。很高兴很欣慰，她一直在这条成长的路上行走着，并且努力走得更远。

未完待续……

（注：《孩子，你已经长大》由上海大学出版社出版。本栏目版权归上海观察所有。不得复制、转载。栏目编辑：许莺 编辑邮箱 shguancha@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