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天的话

当20多年前一个9岁的女孩说：“我的知识很多的”，这意味着什么？自信？狂妄？无知？

都不是。都是。

我们回想20多年前，那个已经开放的时代，那个对知识渴求的时代，那个中华民族拼了命努力奋斗崛起的时代，是那样的一个发展的红线，主导了我们几代人，这同样影响了当时的小不点的孩子们，许修远就是一个代表。

那个时候我们有了学习的机会。

那个时候我们有了受教育的渴望。

那个时候孩子的父母目标远大，行动果敢，忍受分离，踏浪前行。

那个时候父母的孩子开始有了梦想和多元化学习行动的机会。

那个时候苦乐同在。

今天应该也是，或者今天更甚。

一代代人昂扬的追求和传承。

因此，滴水成河，江河成海。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聪敏，自信，能说会干。她自诩： “我的知识很多的。”

而更重要的是： 这女孩有独立的生活能力和独立的思考方式。虽然这其中不免带有孩子的稚气，但使我们感受到了这孩子的特别和可贵。

这个9岁的女孩叫许修远。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坐在我们面前，镇定自如地接受我们的采访。

问： “你最喜欢什么？”

答： “最喜欢画画，喜欢打羽毛球；弹钢琴不喜欢的，看电影不太喜欢，可我喜欢看动画片《忍者神龟》。”

问： “你能不能简单地介绍自己？”

答： “我的知识很多的。”

这个特别的女孩才9岁，名字叫许修远。

许修远的父亲叫许锦根，如今在遥远的大洋彼岸工作奋斗，许修远和母亲陈燕玉生活在两居室的工房里，晚上，陈燕玉完成了一天的家务，舒坦地坐在转角沙发上，打开电视，手里织着毛衣，一派温馨轻松的感觉。而此时的许修远在哪呢？许修远告诉我们： 晚饭后的大部分时间她基本上是独自渡过的，她指给我们看贴在床头的作息时间表，从早上7∶00到晚上9∶00，排得满满的。她说，她习惯了一个人自己做些事情，她也不想打扰妈妈，妈妈一天已经够累了。

这个9岁的女孩，太成熟了。她拥有自己的一片天地，拥有属于她自己的时间和空间。我们问修远： “晚上干些什么？”修远答： “看书看报，听录音，有时弹琴或画画，画画是我最好的伙伴。弹琴一定要照书上的弹，画画最开心，可以自由发挥。”

修远的房内挂着许多幅画，有临摹的也有即兴创造的，尽管我们不是这方面的行家，但我们同样感到这一幅幅画出自大手笔，画面细微之处可见笔触的熟练和对画面内涵的悟性，我们真不敢相信这是出自一个随心所欲的9岁女孩的手笔。据说，她6岁时，画就发表在《未来画家技法丛书》一书上，她的画还在展览馆展出过。我们在一幅底色是红的油画前停住了眼神。

问： “这幅画是普希金铜像，那红的一片是什么？”

答： “是房子。”

问： “隐隐约约的，是不是像一片红色的天空，你有没有这样的感觉？”

答： “没有。”

我们情不自禁笑了起来，与一个9岁女孩谈论这么玄乎的话题，是不是有些过分了？可许修远确实是有些特别。

母亲陈燕玉介绍： 修远1岁半的时候就表现出特别的聪敏，教她识字，她一下子就认下了好多，发音还挺准确；以后又教她背古诗，她也兴趣盎然，背了好多好多古诗。教她什么，她就喜欢什么，而且一学就像。3岁零9个月的时候，让她学画画，她学得很入门，表现最为突出的是对油画色彩的感觉特别强；5岁不到的时候开始学钢琴，现在已能熟练地演奏小奏鸣曲了……

无法否认，修远有着一般同龄女孩所没有的广泛兴趣，她还特别地自信。她决定要做的事，一定能做到；她喜欢做的事，一定能做好。她不喜欢练琴，不喜欢在一种曲调中重复着感受，于是黑白分明的琴键上常常会蹦出些出格的音符来，那些个自编的曲调着实让老师和妈妈伤透了脑筋，于是，母亲答应她可以自由安排弹琴时间。这下，她太高兴了，马上更改她的作息时间表，把每天一小时练琴的时间改为半小时，剩下的半小时定为自由活动时间，这自由活动的时间当然是做她喜欢做的事情喽！

给孩子一个自由发展的天地，是许修远的爸爸妈妈给了她一个很大的自由度和宽松度，使修远有主见、有个性。节奏很快的对白，跳跃敏捷的思路，常常使陈燕玉也措手不及。修远曾经问过妈妈，是喜欢聪敏的孩子还是喜欢听话的孩子，妈妈说喜欢既聪敏又听话的孩子，她让妈妈作一种选择，妈妈感到意外，有些不乐意了，因为在妈妈眼里，好孩子总是既听话又聪敏的。

许修远伤心了，因为她觉得她不是一个好孩子了。她任性，爱发脾气，在周围的大人们无法理解她时，她便不听话了。有时候，她也会因为自己的脾气而觉得愧对妈妈，低头不语，也不认错。只是在心里嘱咐自己：“许修远，记住，以后千万别这样。”

陈燕玉其实很理解女儿，她是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和女儿相处。比如每周去上图画课，学生都是由家长陪着上课，孩子画错了或画得不好，许多家长都帮着擦橡皮。可陈燕玉从不这样，她总是各个教室走走看看，随便修远乱画的。又比如一般晚饭后陈燕玉就做自己的事不管女儿了，也从不检查她的功课，修远会自己安排，作息时间表是三日两头修改的，她是根据自己的爱好而修订的，陈燕玉也从不过问。修远自己做不到的事，会在床头贴一张纸条勉励自己： 每天别忘了晚上刷牙！！不好再发脾气了！！！

自觉程度这样高的孩子现在是凤毛麟角，如果独生子女都具有这样独立生活的能力，不是会令家长们欢腾雀跃？进一步地说，这是不是该考虑一下家长在其中所起的作用。家长们能对孩子的种种行为（有时是过分的行为）采取放手的态度吗？功课不检查做错了怎么办？图画班是付了学费的，能让孩子乱画？一晚上的时间让孩子自由安排，怎能放心？

从这点上来讲，许修远是占了绝对的优势，她的父母希望她自由发挥。陈燕玉介绍： 别的小朋友画一幅画要三个晚上，修远一个晚上就能完成。好多家长都对她说，你的孩子效率最高，我想这点对修远来说是很合算的，她有充足的时间去做她想做的事。

修远喜欢看书，但作息时间表上只有晚上6∶30—7∶00半个小时的时间看书，这怎么够？修远说这就需要她平时高效率地完成休息表上的各种安排，挤出时间来看书，她说这是学她爸爸许锦根的样，爸爸总是挤时间看书、写文章，人家都说爸爸是个高效率的人。

修远最喜欢看《十万个为什么》，那里面蕴藏着丰富的知识宝藏。

问： 《十万个为什么》中，你最喜欢哪一部分？

答： 我喜欢动物部分，尤其喜欢看介绍怎样养动物。

问： 让你养动物，你养什么？

答： 我养金鱼。

说完这话，修远又告诉我们，她喜欢创造发明、喜欢搞些小制作，随后又放低了声音在我们耳边悄悄说： “我最喜欢听爸爸说我的优点。”然后捂住嘴咯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么修远的缺点呢？爸爸妈妈清楚，修远心里也明白。

5月9日是修远的生日，过生日的形式都是修远策划的，请小朋友来家，写请柬，安排节目，搞得红红火火。那晚上，孩子们一起吹蜡烛、唱生日祝福歌，使修远感到兴奋；给小朋友们表演即兴弹钢琴，一起搞智力测验，给优胜者发奖品，使修远感到快活，而最最难忘的是她收到了爸爸从大洋彼岸寄来的信和贺卡，信里的话她已背得很熟很熟： “远远，寄给你的生日卡，你大概收到了吧。那张生日卡是在商店里挑选了好久才买下的。爸爸祝贺生日愉快！很快你就九岁了，九岁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一岁，意味着更懂事，你更应该为家里操一点心。爸爸不在上海，你和妈妈两个人在一起，有一个很重要的关系你要处理好，你要听妈妈的话，不要跟妈妈顶嘴。远远，你的脾气不好，爸爸是知道的，以后你要发脾气，你就想，爸爸在美国等着我的好消息呢。这样，发脾气前想一想就能改了，女孩子的脾气要好，要是性格不好，以后谁也不喜欢你。”一个知识很多又聪敏的女孩，一个会说能干有独立生活能力的女孩，却是大家都不喜欢的女孩，连爸爸妈妈都这么说过，这使修远心里很难过。她想改，想做一个大家都喜欢的女孩，可是很难，但又不难，许修远不是成了一个十全十美的女孩吗？

毕竟许修远还是许修远，她是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中长大的。

许锦根和陈燕玉也懂得： 他们曾经也处于另一个特定的环境，他们流血流汗，吃苦耐劳，穿梭在生活最底层的人群里，他们是运用自己的毅力和顽强、真诚和信念，使自己到达了一个闪光的境界。他们的修远也该有那样的毅力和顽强，尽管修远的明天不一定是他们的今天。

未完待续……

（注：《孩子，你已经长大》由上海大学出版社出版。本栏目版权归上海观察所有。不得复制、转载。栏目编辑：许莺 编辑邮箱 shguancha@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