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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衍:隐蔽战线中的统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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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沈芸 2015-10-30 11:35
摘要:今年10月30日是夏衍同志诞辰115周年的纪念日,其孙女沈芸女士撰写了长文怀念这位为新中国文化事业殚尽竭虑,也曾历经沧桑的亲人。文中披露了夏衍在三十年代从事隐蔽战线统战工作期间一些不为人知的故事。本文为节选,由沈芸女士授权《上海观察》发表。

在30年代白色恐怖的上海,一天的夜里。走在街上的夏衍,发现一个穿风衣的人,低着头专注地欣赏商店外霓虹灯一闪一闪的橱窗,那人帽子压的很低,从背影看,身形很像郁达夫。他走上前去拍了一下肩膀,那个人抬起头,原来不是郁达夫,而是瞿秋白。于是,夏衍好奇的问:“你怎么有好兴致在这儿看橱窗?”瞿秋白轻声地回答:“真正的共产党员,才是关注每一个劳苦大众的。我们的奋斗,是为了让劳苦大众们都能够过上橱窗里的美好生活,创造物质的人,理应有权享受物质。”

 

这段故事,50年代夏衍写在了黄苗子从东安市场买回来的“瞿秋白文集”的末页,可惜,这本有着珍贵题跋的书在“文革”的抄家中丢失了。

 

瞿秋白和夏衍,他们属于早期中共党员,同时又是布尔乔亚式的马克思主义者。他们对于革命的理想主义浪漫情怀,同时表现在坚贞不渝的革命家和才情兼备的文化人的双重气质上,两者交相呼应。当然,不止是他们两个人,还包括周恩来和潘汉年,等等。这是一群精神气质相同的中共高级知识分子,他们构成了中国革命的一道别样风景。他们中很多人的命运是悲剧性的,或以不同的形式,或在不同的历史阶段。相比来说,夏衍最幸运,因为他的手里始终握着文艺的这支笔。

(1924年夏衍在日本)

 

所以,潘汉年在1955年被捕前,特别的告诉夏衍的秘书李子云:“写文章不能停,要不断写下去。我在三十年代也写过文章,但是后来去干别的,没时间写了,笔一停就再也拿不起来了。你要坚持下去。”

 

夏衍永世难忘白区地下工作的峥嵘岁月,他所改编的电影《革命家庭》和《烈火中永生》,可以看作是一种永恒纪念的方式。江姐的扮演者于蓝回忆说,1963年冬,夏衍正在广州休养,他们用了三天的时间才把手上准备的材料汇报完毕,听后他只问了一句话:“你们怎么不写写江姐?”当时的剧本,江姐只有两场戏。他说:“江姐有丈夫、孩子,丈夫牺牲了,自己又被捕了,观众是会关心她的命运的,你们应该把江姐当成主要人物来写……这样吧,你们不要打扰我了,我现在就开始写,一个礼拜后就给你们交稿。”

 

现在回想起来,于蓝仍然感慨万千:“夏衍真的很厉害,他确实是一个了不起的艺术家,不到一个星期就把剧本拿出来了。他把江姐和许云峰两个人作为主要人物来写,导演水华看过之后,立刻就决定拍摄了,而且还告诉我不许再提意见。 ”夏衍专门叮嘱于蓝:“你演江姐,记住千万不能演成刘胡兰和赵一曼”。知识分子地下工作者的形象是江姐区别于其他女英雄的特质,是整个人物的灵魂,这一类革命者正是夏衍的同道和他自己。这部影片拍摄完成的时候,他已经在“文化部整风”中被打倒,所以,编剧的署名是:“周皓”。而江姐则代表着白区千千万万的地下工作者,从大银幕走向了不朽。

(1992年与巴金相聚在杭州)

 

夏衍的这一段非凡的经历离不开两个重要的人——周恩来和潘汉年。“夏衍不仅是共产党人,而且是特殊的共产党人——他属于周恩来直接领导的中共情报系统的重要成员。……当时的上海闸北区委书记康生是夏衍的直接领导人,他对潘汉年说,‘这样的文艺人才放在闸北区搞工运,跑跑纱厂,是可惜。’周恩来调夏衍参与筹建左联后不久,夏衍也成了中共特科成员。从此夏衍有了两个身份:公开的作家身份和秘密的中共情报人员身份。”(刘小枫:《智深而勇沉的革命文人——读《夏衍传》所想到的》)

 

刘小枫的这段论述中关于“成了中共特科成员”和“秘密的中共情报人员身份”的结论,在没有直接材料证明的情况下,是不符合史实的。据《周恩来年谱》记载:“周恩来决定将夏衍(沈端先)从闸北街道支部调出” 参与筹备“左联”。时间应该是 1929年 秋冬,但是他们并未谋面。那一段时期,夏衍接触最多的中共高级领导人是瞿秋白,中央特科方面的是潘汉年和蔡叔厚。中央特科的主要任务是情报收集、政治保卫和锄奸,存在时间是1927年—1935年,而夏衍见到周恩来的时间是在两年以后。

 

1937年7月10日,“七•七”事变的第三天。在潘汉年的介绍下,夏衍第一次见到了神交已久的周恩来。根据夏衍本人的回忆和目前所能见到的材料,周恩来这次是有备而来的,他们对夏衍经过了长期多方面的考察,认为他具备有承担更为复杂工作的能力,具体的说是来自两方面的信息:一、夏衍进入了周恩来的视野很早,周恩来自己说是:“大约在三零年,我从莫斯科回来的时候,就读过你翻译的小说。”周恩来在离开上海前,考虑到潘汉年也将离沪赴苏区,就指定夏衍代表中共组织与特别党员杨度保持单线联系;二、是夏衍在“左翼十年”中出色的表现和组织能力。用潘汉年的话就是:“以前的事,恩来同志都知道了。”

 

周夏的第一次见面决定了夏衍未来几十年的工作方向。周恩来告诉他,抗战爆发,国共合作在即,需要像夏衍这样曾经在日本参加过国民党的人,今后以进步文化人的身份和各阶层、包括国民党在内的人做统一战线工作。另外,在国民党统治的区域,要办一张党报。这是夏衍正式进入周恩来领导的中共隐蔽战线参加统战工作的开始,而之前的工作只能算作是外围的被观察阶段,这样理解应该是相对客观实际的。

(1933年与夫人、女儿的“全家福”)

 

在中共隐蔽战线中,情报和统战是两条线,时有分合,有交叉,但不会完全重合。在夏衍留下的大量各类文字中,他都在反复的强调自己的工作性质是统战。夏衍的交友是三教九流的,周恩来给他的任务就是“勤交朋友”。对此,李克农跟他讲得更加直率:在国统区,菩萨要拜,鬼也要拜。夏衍生前曾在不同的场合多次的说过:“我是帮忙做事,没有加入过组织。”1982年,中共中央决定为潘汉年案平反,陈云在11月9日写信给夏衍,希望他写一篇文章纪念潘汉年,在《人民日报》上发表。在信的结束处,陈云特地的加了一句话:“文章只写你所知道的一段就可以了。”

 

青年时代,向着理想出发、流亡,千山万水、流离失所、浪迹天涯,一直流亡,直至回到故乡……这几乎是那一代五四之子的宿命。夏衍当然也不例外,五十而知天命。他在三十年代是“左翼”,到了五十年代却成了“右倾”。面对层层的高压,他内心守城,步步为营,坚持底线。用《革命家庭》《烈火中永生》记述曾经的光荣与梦想,在《林家铺子》《祝福》《故园春梦》和半部《早春二月》中描绘着自己的家国天下,在收藏的“扬州八怪”和齐白石的中国画中寄托着一个自由文人的情怀。

(60年代,与白杨、吴祖光等在一起)

 

离家的路是艰难的,回家的路更加漫长。在监狱中,他开始梦回故乡:“在这之前,我从来不失眠,也很少做梦;可是也就在这个时期,一入睡就会做梦,奇怪的是梦见的都是童年时期的旧事,梦见我的母亲,我的姊姊,梦见和我一起在后园捉金龟子的赤脚朋友。每次梦醒之后,总使我感到惊奇,事隔半个多世纪,为什么梦境中的人、事、细节,竟会那样的清晰,那样的详细!我二十岁那一年离开杭州,久矣乎听不到故乡的乡音了,而梦境中听到的,却是纯粹的杭州上城口音。”(夏衍:《懒寻旧梦录》)

 

1975年的夏天,他拄着双拐回到了亲人的身边,结论是:“犯有路线错误,属于人民内部矛盾,恢复组织生活,补发监护、审查时期停发的工资,由外交部养。”

 

在北京南小街残破的家中,他又写了一遍《我的家史》,因为没有人知道何时才能重见光明。这一次,他是留给家人和后代的,并不准备发表,文字里洗尽了铅华。

(夏衍与孙女,即本文作者,和猫)

 

直到1977年秋,夏衍给邓小平写信,他的“问题”得以解决,这一年正好是他的党龄五十周年。他不再回文化部,组织关系落在了王炳南担任会长的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

(1962年夏衍在埃及的金字塔前)

 

1980年12月4日,英籍女作家韩素音从洛桑给他写了一封信,信中说:“自从1962年在开罗看见你并与你交谈以来,我对你就怀有亲切的感情,我想你也是知道的。我视你为一个伟大的人,一个真正爱祖国胜于爱自己的人。我认为你也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你为中国鞠躬尽瘁,你是那种两面作战,既要反极右、又要反极左的最坚强的人。我佩服你,向你致敬。我认为你在世间的价值总有一天会被承认的。”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文中插图由作者提供。本文编辑:章迪思 编辑邮箱:shguancha@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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