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长城杀虎口去往大同的路上。

一个很老的古城门，红字写着：右卫镇。城门前两边，两座黄土高台，上面长着萋萋绿草。城门不大，城墙很厚很重。满满的阳光下，往里面看去，一段暗的后面，是一条很长的路，很白很亮。

进去，走了半里路。才在一个十字路口，找到旅店。

刚才听车上的人说起，才一时兴起，临时决定下的车。

四个城楼赫然在目。四面的城墙，都是黄土隆起，没有包砖。里边，一半是街区，一半是农田。西门外，有一段长城，高高的，略有几块包砖。那一段黄土城墙的上面，很远，也很近，有一两个农民弯着腰，在上边打理庄稼。

有点像是一个世界尽头。有喜鹊嘎嘎地叫着，一只只飞过。好像有风，好像没有风。

右卫古镇，始建于明代洪武二十五年。这里，也是两千年的边关重镇，外边就是茫茫大漠。周伐猃狁，秦击匈奴，唐征突厥，宋战辽金，明抗鞑靼，这里的战争的故事太多太多。城里，两条大路，南北相交，成了四个大街，连着四个城门，其他都是小巷。四周边上，都是黄土城墙，长着淡淡绿草。城墙的上面，都是万里蓝天，白云悠悠，悠远到了天外。

很少见里边的人出去，也很少外边的人进来。那是另一种世外桃源，被空间和时间围住了。

所有小巷子，有着一家家院子，大而简单。有的，用大小石块垒起。里面，种着玉米，养着牛羊和鸡鹅。

一个晚上两个白天，一个人在里面走，在里面转。

傍晚，在一个院子的墙外，见一头大黑驴，低着头吃草。暗中发一声响声，明显不是马叫。第二天上午，那黑驴还在，只是地上的草少了。突然想起，驴叫与鹅叫，声音这么像，原来性格也像。

长长的街上，都是平屋，没有一处楼房。红砖屋顶的房，木门木窗，还是上世纪六十年代流行的湖绿色。一家家门前都有宽大的台阶。一个小巷，一户人家的院角，长出高高的白杨，朝天天空，举着一树厚浓的墨绿。晚上，又像一团黑云，竖起，上下黑了天地。

白天，也有汽车进出，都是走过路过。这里的交通工具，有电动三轮和两轮车、自行车。没见到任何一家门前，或院子里，停着多余的轿车。

还有人打铁，那是用机器打铁。也有人杀猪，几个男人杀一头猪。

这里的大人小孩，肤色都黑。傍晚，我在一个小巷出口，坐在台阶上，看不宽的街对面，一个老汉，也坐在地上抽烟。你幽幽看他，他不看你，他只看地上。几个老太从小巷里面出来，经过，与我说了几句。一个说，听口音知道你是上海人。神了！问她，说是感觉来自于上海电视剧。说完，没让你兴奋，转头上街了，不辞而别了。按说，她们，也是“军队的女儿”，明朝边防军的后代。说到祖上，铁血风沙里，什么蒙古骑兵，什么生死场面没有见过？

一处青砖房子，标写“晋北实行银行右玉分行”，灰色的墙面，拱形的门窗，一看就是西洋风格，不用说，都是民国遗存的物证。

黄昏了，四条大街的路边，一些人坐在地上打牌，更多人在看，黑阴浓浓的。也有七八个、十来个人，一字席地坐在墙的下面，闲话唠嗑着，声音不大，一个个坐成了墙下的影子。长长墙上，写着：保护长城，人人有责。

夕阳，照在四边城墙的黄土上，照着四个城楼上，一个人走着，你会觉得像是在梦游。

就在一座废弃的老汽车站前，黄黄的墙上，还有那个特殊年代的标语口号。夕阳也在我的背后，缓缓落下，将我一个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好怪，就在一地杂乱的青草地上。

(本文编辑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