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今天的话

乔奇，中国著名的话剧演员；乔爱，乔奇的外孙女。

20年前一次很偶然的结缘，一次很偶然的采访。

很流畅的交流。

自然，20多年，物是人非。我们感慨、思恋、怀念。

今天，我们静静地阅读完，咀嚼着感动。

挥一挥手，迎接更美好的明天。

乔爱，这名字好听吗？

乔奇，几乎人人都知道的名字——我国著名的话剧演员。

乔爱是乔奇的外孙女，7岁。

小乔爱跟外公的姓，这其中有奇特的原因吗？没有。

小乔爱，一个很有爱心的女孩子，和她的名字一样。

崔杰是个北方汉子，一口极标准的普通话，说话频率快，热情而富有感情色彩。他演过好几部戏，其中有一个角色是戴笠。演员的活计，跑东窜西，马不停蹄。有人说当演员的家庭观念往往很淡薄。其实绝不，至少崔杰这么自以为。

他们是演员之家。

崔杰的岳父就是著名话剧演员乔奇。

崔杰的爱人徐东丁在上海电影制片厂，演员兼导演。

崔杰说，他们的家庭很温暖，很和谐，很民主。他说起一个故事，这个故事的主角是乔爱。

那天，崔杰和徐东丁因他人逸事说起“离婚”这一话题，说着说着便开始“联系实际”，也没顾着边上的女儿正支愣着耳朵在听。崔杰说：“假如我和你（指徐东丁）离婚，我什么东西也不要，就抱了女儿走。”徐东丁大不以为然：“那是绝对不可能。女儿当然要跟我走。”说着说着还真有点动真。这时候他们听到了女儿的哭声。女儿7岁，读小学一年级。崔杰忙问怎么回事？说妈妈不对还是爸爸不对？女儿这时像只小猫般偎在徐东丁的怀里，一边哭一边坚决地说：“爸爸不对！是爸爸先说的要和妈妈离婚！”问孩子：　什么是离婚？乔爱抽抽咽咽地答：“就是……就是娃娃没有爸爸妈妈了！”

崔杰说：　乔爱很纯很纯，爱爸爸妈妈，爱外公外婆……

外婆孙景璐，著名电影演员，三年前因病辞世。

徐东丁又说起：　小乔爱确实非常重感情。外婆已去世三年，在这三年中，几乎每天，小乔爱第一次出门，都要站在外婆遗像前，深深地鞠三个躬，从未间断。没有人教她这样做，完完全全是她自己的作为。要知道，外婆去世时，她仅仅5岁。倘若谁人问她：“谁对你最好？”她会答：“是外婆。”对外婆爱的记忆，小乔爱竟然如此隽永地储存难忘，这使许多人感慨不已。家里大房间的墙上，就挂着外婆孙景璐的遗像，遗像下有个橱柜，橱柜上有两只小小花瓶，花瓶里每天都有新鲜的花和草，这都是小乔爱每天从楼下花园里采来给外婆的……

徐东丁说，小乔爱对外婆的那份感情，看来要追溯到“很久以前”：　大概在小乔爱出生才三个月的时候吧，外婆每天一大清早就给她念儿歌，用柔慢的极富感情色彩的普通话念给小乔爱听。小乔爱虽然不会说话，但却会在此时此刻完全安静下来，笑嘻嘻地听，那表情，好像已经全部听懂了、理解了。

家里人都说，小乔爱常常有“惊人之语”。就在前些天，她突然很伤感地对母亲说：“妈妈，外婆不回来了，她真的不回来了！”

非常爱小乔爱的自然还有一个人：　外公乔奇。乔爱跟乔奇的姓，这是外婆孙景璐的主意，并且非常民主地得到了全家成员的同意，包括崔杰。这充分显示了这个北方汉子的大度。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依乔奇老的观点，人名其实是代号，在小乔爱的取名上，他们老一辈绝无“封建”的东西。因为就说乔奇自己，本来就不姓乔，他的父母亲都姓徐，过去演戏习惯称单名，他便把徐字姓去掉了。以后，全上海全中国乃至世界上许多人都知道他叫“乔奇”，他那“徐姓”只好在女儿徐东丁身上得到“拨乱反正”。乔爱跟“乔”姓，“乔”姓又并非是他的真姓，乔爱的姓名，还和英语joy完全谐音，joy译成中文是欢乐、高兴、乐趣、欢欣、享受，等等，总之，是一种美好情感的表示。

家里有一架钢琴。我们问：“小乔爱也学钢琴？”

母亲徐东丁说：“小乔爱学钢琴，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给她外公‘还愿’。”

此话怎讲？

还是由乔奇自己来解谜：40年代初，乔奇在上海学声乐。那时候的他，绝无想到要成为一名著名的话剧演员，而是想成为一名钢琴家。憧憬很高，家里却很穷，家里没钢琴。要练琴，就要到同学家里去，走很长时间的路，天天如此。他当时想过：　只要一有钱，他第一件大事就是买一架钢琴。以后，他没有成为钢琴家（至今乔老还为此遗憾），而成为一名演员；以后他有了钱，第一件事确实买回来一架钢琴。他曾经想过，自己成不了钢琴家，就要让自己的孩子成为钢琴家，结果徐东丁“辜负”了父亲的心愿，她入迷的也是表演。“文革”中，乔奇被整，钢琴被抄走，一去未返，乔奇日思夜想。“平反”后，被扣发的工资如数归还，乔奇的第一件事，依然是花了一大笔钱买回一架钢琴。自从有了乔爱这个外孙女，乔奇同时“死灰复燃”，起了做钢琴家的梦——自然要乔爱来圆他这个梦了。

乔爱喜欢弹钢琴吗？乔爱自称：“钢琴我是为外公、妈妈弹的，画画是为我自己画的。”

学琴学了四年，钢琴考级考了三级，成绩有目共睹。然而，这成绩的取得，和小乔爱的天资聪颖有一定因果关系。乔爱在弹琴时往往会“讨价还价”，主动性并不强。你要求她弹几遍，她“点到为止”，该几遍就几遍，不多也不少。外公和家人对此怎么办？没有什么办法，任其自然，这也是家庭民主化的一部分。在练琴上，没有人对乔爱催逼过、打骂过。用徐东丁的话说：“打骂打不出美好的感情。”

那么，乔奇老做钢琴家的梦到底能不能在小乔爱身上圆成？

乔奇对此不置可否，但他对自己外孙女的聪明过人有足够的信心。孩子喜欢画画，特别喜欢，画得还蛮像回事，前些时候参加了一个画画班，只上了两节课，老师就要孩子“跳级”。小家伙也喜欢看戏，语言上常常出口成章；去外面，乔奇、崔杰等去台上演戏，回家来，常要看小乔爱给他们演出的自编的“戏”。学英语，她发音极准。还是在幼儿园大班的时候，乔奇有一次到乔爱的中福会幼儿园，看小朋友打电脑比赛。在老师们的指导下，乔爱打电脑的反应能力、准确性和熟练程度看得外公既惊讶又心花怒放。对学钢琴，乔奇还叹过一句话：“儿童一学钢琴，童年就没有了。”但乔爱既然学了，就要在放松的情绪下，让她慢慢地感兴趣起来，就如画画和打电脑一样。有了兴趣，加上她的聪明，钢琴就有可能学好。当然啦，做钢琴家是件很遥远的事情啦。

全家人都爱乔爱，乔爱是在全家人的爱心中慢慢长大，没有人打过她，没有人对孩子提出过高的要求。譬如乔爱现在读书了，弹钢琴的一部分时间就要让位给写字算术做功课，学钢琴的速度就自然而然减慢，没有人认为这是不正常。孩子特别喜欢画画，也很喜欢看电视，有时候一边看电视一边画出一张张图画，一心能两用，也没有人说她是“三心二意”，一切顺其自然。

问起乔爱有没有缺点，做妈妈的徐东丁很爽直地答道：　当然是有的。比如孩子胆子小，她不敢一个人待在一间屋子里，甚至不敢一个人在大屋子里弹琴。她说一个人在屋子里就感到害怕。害怕什么？孩子的思维在此时显得有些奇特：“我怕外星球上的机器人来把我们消灭掉。”被宠爱的孩子乔爱还喜欢哭，一不顺心就会哭。这是一种娇气，不过，孩子的哭有时也由于说不出来的原因所引起。有一次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莫名其妙地哭起来，谁也没有惹她，谁也没有说她。外公乔奇问她为什么哭，小外孙女竟然答：“以后你们都不在了，我怎么办？！”

怎么办？作为孩子的父亲，崔杰自有一套培养孩子的“理论”：　要尽早地让孩子独立，要培养她自强自立的信念，从小就要身心健康。只有这样，孩子长大才能去适应各种生存环境。不要看孩子小，小小的孩子也有自己的见解的。儿童时代是最美好、最好幻想的时代，要让她无忧无虑去生活……

采访至此，我们听到了敲门声，小乔爱放学了、回家了。她在生人面前丝毫不胆怯。我们对她说：　我们看过你的图画，那些可爱的小动物，那些有光有色彩的花和树。小乔爱听了甜甜地笑起来。我们请她弹琴，她很爽快地答应，很自信地坐到琴凳上，打开琴盖，翻开琴谱。先弹了一曲“波罗涅兹舞曲”，又弹了一曲“小步舞曲”。不过，弹得并不十分流畅，打了几个小“格愣”。从头至尾，外公乔奇微笑地在听，妈妈徐东丁听完笑着对小乔爱说：“你弹得不熟呀。”

马上想起孩子说过的一句话：“钢琴我是为外公、妈妈弹的。”

转瞬，小乔爱不见了，蹦蹦跳跳到楼下花园玩去了。

小乔爱，你还会去采花园里新鲜的花和草，回来放在外婆遗像下的小小花瓶里吗？

未完待续……

（注：《孩子，你已经长大》由上海大学出版社出版。本栏目版权归上海观察所有。不得复制、转载。栏目编辑：许莺 编辑邮箱 shguancha@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