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吴虎生，被化妆师在眼睛上涂上深深的阴影。一只面具套在他头上，遮盖住半张脸，呈现出满是褶皱的皮肤、稀疏的头发、触目惊心的伤疤。另一只黑色的面具遮掩住这惊悚的丑态，“魅影”诞生了。

5月11日起，上海芭蕾舞团原创芭蕾舞剧《歌剧魅影》在上海国际舞蹈中心大剧场连演6场。自1911年原版小说问世以来，《歌剧魅影》被改编了无数舞台版本。而这一次，一支阵容豪华的国际主创团队为上海芭蕾舞团量身定制了芭蕾舞剧版，英国指挥迈克尔·英格兰执棒上海歌剧院交响乐团现场伴奏。

英国指挥家迈克尔·英格兰将执棒上海歌剧院交响乐团现场伴奏

舞美还原19世纪巴黎歌剧院场景

今年37岁的上海芭蕾舞团副团长、首席主要演员吴虎生饰演“魅影”。这是他成为芭蕾舞演员的第20年，“魅影”这个角色，他也等了20年。“芭蕾舞者的舞台生涯很短暂，这个年龄还有新的角色、新的困难去挑战，很难得，也很幸福。有时候一段舞跳完，我会感到恍惚，就好像代入了他的愤怒、悲伤和无奈。如果大家觉得我不像我了，请原谅，吴虎生最近要‘消失’一段日子。”

吴虎生扮演的“魅影”

把“魅影”当作最后一个角色来跳

“我认识吴虎生20年，合作了那么多部戏，这是第一次看他跳舞的时候哭了。”上海芭蕾舞团首席舞者范晓枫说。

演出前，辛丽丽与范晓枫

身高1.86米、身材挺拔、眉清目秀的吴虎生，演过《天鹅湖》《胡桃夹子》《睡美人》里的王子，得了个“王子专业户”的美誉。可这一次，他所扮演的“魅影”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形象：面容丑陋、生活在地下、阴郁疯狂。

演出开始前，吴虎生在侧幕热身

“魅影”是英国编舞大师德里克·迪恩为吴虎生量身定制的角色。迪恩与上芭的合作始于2000年，先后创作了《天鹅湖》《罗密欧与朱丽叶》《胡桃夹子》《哈姆雷特》《睡美人》《茶花女》6部芭蕾舞剧，他也见证了吴虎生从一个17岁的芭蕾少年，成长为独当一面的首席舞者。“‘魅影’是一个十分复杂和细腻的角色，他一方面温暖、慷慨、和善，一方面又悲伤、嫉妒、绝望，这造就了强烈的戏剧冲突。吴虎生的表演让我看到了他的成长与蜕变。”

一起谋杀案

成为“魅影”并不容易。吴虎生在《歌剧魅影》中的搭档，扮演柯莉斯汀的上海芭蕾舞团主要演员戚冰雪说：“我非常喜欢‘魅影’这个角色，他身上充满戏剧张力。从联排开始，我一次比一次强烈地感受到，他真的在用心体会角色，进入角色，尽可能忘掉自己。”

演出前，戚冰雪在侧幕穿脚尖鞋

戚冰雪扮演的柯莉斯汀

这几年，吴虎生向编导的身份转型，创作出《难说再见》《浮生一梦》《大地之光》等作品。范晓枫认为，编舞的身份赋予他一种全局视野，帮助他更好地塑造角色。“他越来越成熟，这次的表演完全超乎大家想象，我觉得他又上了一个台阶，达成了与角色的真正统一。”

《歌剧魅影》排练的日子，上海芭蕾舞团团长辛丽丽经常‍‍发现，从排练厅出来的吴虎生经常好半天回不了神，也吃不下饭。演出前两天，吴虎生还对她说，《歌剧魅影》可能是最后一部戏了。“我们都鼓励他坚持下去，他今年37岁，这样的作品，以后还能再跳两部。但在他内心，他就是把‘魅影’当作自己最后一个角色来跳的。”

让许多人落泪的是全剧最后一幕。女主角柯莉斯汀在“魅影”额上一吻，化解了他内心所有的积怨。他放过了柯莉斯汀和她的爱人，看着他们离开，一朵玫瑰从手中渐渐滑落，孑然一身跪倒在地。

“魅影”与柯莉斯汀

吴虎生说：“戴上双层面具，我感受到来自周遭的冰冷眼神，这让作为‘魅影’的我孤独、悲伤、恐惧，进而变得疯狂。直到故事的最后，‘柯莉斯汀’的吻让‘魅影’的内心得到解脱，而我也明白，‘魅影’用强硬与冷酷来包裹自己，而他内心想要的只是与正常人一样的爱。我想，‘爱与包容’，是这部作品的真正的主题。”

“魅影”与柯莉斯汀来到他的地下世界

短暂的舞蹈生涯，他们与时间赛跑

《歌剧魅影》讲述的，其实是芭蕾演员自己的故事。大幕开启，便是芭蕾教室里的场景。范晓枫饰演的吉里夫人在教柯莉斯汀跳舞。三段蒙太奇，呈现童年、少年、成年柯莉斯汀的舞姿，一个热爱芭蕾的小女孩成长为舞台上闪闪发光的新星。而在柯莉斯汀通向首席舞者的路上，一直有个神秘人暗中相助，他就是空有一身才华，却因面目丑陋无法示人的“魅影”。

这版《歌剧魅影》是关于芭蕾舞者的故事

“吴虎生是理解‘魅影’的孤独的，因为芭蕾舞演员本身是很孤独的，‍‍很少有人可以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但这种孤独是你必须承受的。”辛丽丽说。

舞者们在候场

辛丽丽17岁从舞校毕业，进入上海芭蕾舞团，直到38岁告别舞台。她说告别的时候，内心对舞台没有留恋。“因为太累了。年轻的时候，贪恋舞台，总说自己要跳到60岁。可是到了一定的时候，必须承认自己老了，心有余而力不足，要靠新演员来接班了。”

要培养一个好演员，比创作一部作品更难，需要投入大量时间和精力。季萍萍、范晓枫、吴虎生都是辛丽丽带出来的，帮他们排练，陪他们参加国际比赛，一步一步崭露头角。

吉里夫人与 柯莉斯汀

“我小时候，我的老师就常对我们说，要成名成角，不仅要条件好，还要有过人的意志力。别人都退缩的时候你得挺住，别人跳不动的时候你要忍着疼痛继续跳，别人不接受的任务你要勇敢地去承担。所以我们从小身上就有一种责任感和使命感，训练再累也不怕，灯光一亮，就要展现最好的自己。”辛丽丽说。

下半场，“魅影”盛装出席舞会

过去几年，什么时候退役，也成为吴虎生无法回避的问题。是继续坚持在舞台上塑造角色，还是转向幕后投入创作，他有过种种纠结。多年的舞蹈生涯，在他身上留下不少伤病。要延长自己的艺术生涯，就必须比别人更努力，每一天都与时间赛跑。有很长一段时间，他每天早上5:45准时起床，到团里一个人开始核心训练，9：30再和大家一起开启一天的日常训练。

“我跟小虎说，我们一起加油，再坚持一下。但芭蕾是很残酷的。”辛丽丽说。无论是曾经的她，还是现在的吴虎生，都曾日复一日与身体较劲、与伤痛搏斗、与年龄赛跑，只为多一点时间留在舞台上，塑造更好的角色。而当“期限”来临，可以转型，在新的岗位上继续为芭蕾事业奋斗。

当《歌剧魅影》演完，在全场观众的掌声中，演员两次谢幕。大幕第二次被拉起，“魅影”终于摘掉面具，变成了吴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