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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访钢琴家薛颖佳:用纯粹的心,还原当年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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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陈俊珺 2023-04-28 07:11
摘要:在音乐面前保持纯粹。

钢琴家薛颖佳最近频繁亮相沪上。今晚,他将与大提琴家王健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合作演出,不久后还将举行个人独奏会。

从贝多芬、勃拉姆斯到德彪西……作为一位曲目涉猎十分广泛的钢琴家,薛颖佳在接受解放日报·上观新闻专访时畅谈了他对音乐的理解。


互相妥协,互相激发

上观:你即将在上海东方艺术中心与大提琴家王健同台演奏,这是你们的首度合作吗?

薛颖佳:是的。我和王健老师原本计划2020年在国家大剧院合作演绎贝多芬《钢琴与大提琴奏鸣曲》全集,这次的演出可以说是迟到了三年的合作。能与前辈同台,我觉得非常开心。

这次演出上半场的曲目是贝多芬和德彪西的《大提琴与钢琴奏鸣曲》,这两位都是我非常喜爱的作曲家。下半场的肖邦《g小调大提琴奏鸣曲》是大提琴文献中最杰出的作品之一。肖邦非常喜爱大提琴,晚年在他的好友、大提琴家弗朗肖姆的建议与帮助下完成了这首作品。这是肖邦的65号作品,而60号前后都是他最好的作品,比如58号《第三钢琴奏鸣曲》、60号《船歌》、61号《幻想波兰舞曲》。

《g小调大提琴奏鸣曲》对两位演奏家都有很高的要求。大提琴的旋律非常美,钢琴则负责音乐的织体与和声,钢琴所有的复杂技术都有所体现。这是一首能直达人心深处的作品,它会搅动我的情绪,演奏时有一种被牵扯的感觉。

上观:你近年来一直活跃在室内乐舞台,与弦乐演奏家、声乐家频频合作。你怎么看待室内乐演奏?

薛颖佳:能与优秀的艺术家合作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我们能从对方身上获得灵感与启发,并且互相激发。室内乐合奏与独奏最大的区别在于演奏者之间需要互相倾听、互相理解。尽管彼此的大方向是一致的,但总有一些细节需要讨论、磨合,这是一个互相妥协的过程,也是一个非常享受的过程。


2021年5月,薛颖佳与国内顶尖弦乐演奏家在上海音乐厅首演三部贝多芬《钢琴协奏曲》的室内乐版 

踌躇也是一种美好

上观:5月6日,你即将在上海音乐厅举行独奏音乐会,曲目安排很特别。为什么会选择贝多芬、舒曼和勃拉姆斯的这几首作品?

薛颖佳:贝多芬的《升F大调第二十四号钢琴奏鸣曲》是献给他的恋人特蕾莎的,舒曼《升f小调第一号钢琴奏鸣曲》是献给他的妻子克拉拉的,勃拉姆斯的118号钢琴小品也是题献给克拉拉的。我曾经想把这场音乐会命名为“克拉拉与特蕾莎”,她们都是作曲家生命中很重要的女性,大家可以感受到爱情给作曲家们带来的灵感以及对于创作的激励。

上观:勃拉姆斯与克拉拉的故事流传很广,他暗恋克拉拉四十多年,在舒曼去世后一直与她保持距离,并终身未婚。他写给克拉拉的这部作品与舒曼的有何不同?

薛颖佳:勃拉姆斯与舒曼都把各自所能想到的最美好的旋律用在了对克拉拉的描绘与赞颂上,但两人的音乐性格完全不同。

勃拉姆斯118号、119号钢琴小品是他最后两部钢琴作品,非常精简、凝练,可谓洗尽铅华,是他钢琴独奏的“天鹅之歌”。作品118号包含4首间奏曲及浪漫曲、叙事曲。间奏曲最早出现于歌剧的两幕之间,勃拉姆斯是第一位把间奏曲作为钢琴独奏的作曲家。

尽管这两部作品被称为钢琴小品,因为其中每首曲子只有三五分钟的长度,但是音乐中所蕴含的能量远远超过了小品,它们包含了勃拉姆斯晚年对人生的回忆与思考,尤其是作品118号的第五首“浪漫曲”,仿佛是对克拉拉的素描画像。

勃拉姆斯晚年的音乐比较深沉,甚至有一些晦涩,这与他的情感经历有关。他与舒曼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他对克拉拉的情感也是复杂的,舒曼去世后,他一直照顾、守护着克拉拉以及她与舒曼的孩子。克拉拉去世后的第二年,勃拉姆斯才“放心”离去。对勃拉姆斯来说,情感可能是一种精神上的寄托,因此他的音乐有一点忧郁。但勃拉姆斯又是一个非常温暖的人,他的旋律常常能让你感受到温度。

上观:指挥家海丁克曾说,贝多芬的音乐像高山,勃拉姆斯的音乐如大海。

薛颖佳:勃拉姆斯音乐中的高潮往往会铺垫很久,如海浪一样起伏,默默积聚着力量,然后给人强烈的满足感。他曾经深受贝多芬的影响,立志要做贝多芬音乐的继承人。最终他成了自己,成了独一无二的勃拉姆斯。

勃拉姆斯的音乐忧郁、温暖,带着一点纠结。你能在他的旋律里听到徘徊,听到他的犹豫不决,有时候踌躇恰恰是人生美好的状态,他的音乐因此而丰满。他是习惯进三步、退两步的人,他在谱子中使用最多的音乐术语是“poco”,意思就是渐渐地,他喜欢用渐强、渐弱、渐快、渐慢,也喜欢用中强、中弱。而在贝多芬的谱子里很少看到这样的记号,他的音乐强就是强,弱就是弱,黑白分明。勃拉姆斯似乎很怕自己会过头,他一直是谨慎、保守的,把自己束缚在一个框架里,不让自己出格。


钢琴家薛颖佳

在音乐面前保持纯粹

上观:贝多芬是你最钟爱的作曲家,这首写给特蕾莎的《升F大调第二十四号奏鸣曲》有何特别之处?

薛颖佳:这首作品里的贝多芬并不是大家所熟悉的那个愤怒、悲怆、不屈的贝多芬,而是一位浪漫、甜蜜的恋爱中的作曲家。尤其是第一乐章中那充满歌唱性的旋律,提醒着我们贝多芬的音乐也可以这样抒情、优美。这首作品的另一个特别之处在于它是升F大调,有6个升号,这在钢琴奏鸣曲中是非常少见的,演奏时会用到大量的黑键,难度不小。

这部柔和、宁静的作品只有两个乐章,加起来不到10分钟,这在贝多芬的奏鸣曲中是很短的。我们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当一位重要的女性出现在作曲家生命中时,会对他的创作带来哪些影响和变化。

上观:最近同时准备两场重要音乐会,对你来说是一种挑战吧?

薛颖佳:是的,一天可能会练八九个小时,虽然苦,但是很开心,可以有机会学习这么多伟大的作品。浸在音乐中时,会发现贝多芬也好、勃拉姆斯也好,他们的爱与痛与现代人其实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这就是古典音乐的魅力,尽管它非常抽象,但通过听觉可以让我们领悟到通过其他方式都难以理解的东西。听音乐的某一刻,可能对某件事就释然了。听完音乐会,你就不再是刚才走进音乐厅的那个人了,说不定得到了某种解脱。

上观:所以,演奏音乐需要一定的想象力,去共情作曲家当年的喜怒哀乐。

薛颖佳:这或许和演员有共通之处,必须进入那个角色,成为那个人。当我们演奏两三百年前的作品时,要理解那个时代,尽力把当年的美感还原出来。

上观:你是怎样体会并还原当年的美感的?

薛颖佳:阅读、学习、旅行……可以通过各种音乐之外的积累去想象、体会作曲家当年的生活与心境。他们的生活中没有任何电子产品,甚至连照明都要用蜡烛,文学、艺术是他们最主要的精神享受。因此,他们在创作中有一种很专注的状态,而且听众也很专注。我们在学习这些经典作品的时候也要有一种专注的状态,在音乐面前保持一种纯粹。学音乐最怕心不纯净,在音乐中如果静不下来,是很难真正深入作品的。

当然,时代在进步,演奏者有自己的阅历与理解,在演绎的时候一定会注入新的东西。而好的作品是永远不怕注入新元素的,就像贝多芬的奏鸣曲永远可以注入新的解释——只要能够说服听众。

上观:今年6月,你将与上海爱乐乐团合作,在张国勇的指挥下演奏肖斯塔科维奇的《第一钢琴协奏曲》。你的曲目涉猎一直很广泛,为什么对自己有这样的要求?

薛颖佳:我每年都会逼着自己换曲目,不能永远只弹自己擅长的作品。除了独奏音乐会,我还喜欢演奏室内乐作品,并且保持与大乐队的合作。

有时候确实会问自己,为什么把自己“逼”成这样,生活中除了教学之外,几乎就是演奏。我觉得人的一生很有限,而钢琴的曲目库又如此巨大,一辈子也弹不完,我想尽可能地去探索更多作曲家的音乐,我一直保持着这种好奇心。我想,从事艺术可能就需要一些“吃力不讨好”的精神,轻轻松松的状态是很难呈现真正的精品给观众的。

栏目主编:龚丹韵 题图来源: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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