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965年，赵匡胤为宵禁松绑，下诏“开封府令京城夜市至三鼓已来，不得禁止”。由此，从东京到临安，从苏州到扬州，从古代到近代，一派“九土夜市彻天明，楼红陌紫喧箫笙”的热闹景象与“豪气一饮一千钟，唤得国里春风生”的生活图景。

「东京夜市：惊人耳目 长人精神 」

孟元老在《东京梦华录》中描绘了北宋东京夜市令人耳目一新的技艺表演与精神愉悦的视觉盛宴：“灯宵月夕，雪际花时……箫鼓喧空，几家夜宴。伎巧则惊人耳目，侈奢则长人精神。”

当时，东京拥有御街（州桥至龙津桥）、潘楼街和马行街等几处规模较大的夜市集聚区，“大抵诸酒肆瓦市，不以风雨寒暑，白昼通夜，骈阗如此”。

御街是东京皇城宣德门外最繁华的街道，樊楼为东京72家正店之首，传说宋徽宗与李师师相会于此。这家豪华大酒店，一年四季不论风雨寒暑，都通宵营业。有人曾作“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诗句，念念不忘樊楼的灯火辉煌。

御街从州桥至龙津桥一段是夜市美食一条街。史书记载， “自州桥南去，当街水饭、熝肉、干脯……至朱雀门，旋煎羊、白肠、鲊脯……直至龙津桥须脑子肉止，谓之杂嚼，直至三更”。

由潘楼街和马行街组成的十字街，是东京市中心最繁华夜市。潘楼东街，是服装一条街，也全天候营业，又被称之为“鬼市子”。潘楼南街，还有专卖珍稀飞禽走兽的鹰鹘一条街以及茶坊一条街。

《水浒传》也多次提到马行街：“至门约十里余……各有茶坊酒店，勾肆饮食。”每到夜晚，车马拥挤，人难驻足。

透过赵孟頫《斗茶图》，可以看到提着小火炉、大茶壶的小贩们在街市徘徊，守候着深夜归家的人。苏轼还特意作“蚕市光阴非故国，马行灯火记当年”诗句，来描述马行街夜市。

蔡绦在《铁围山丛谈》一书中提到，“马行街者，京师夜市酒楼极繁盛处也。蚊蚋恶油，而马行街人物嘈杂，灯火照天，每至四更鼓罢，故永无蚊蚋。”这说的是，由于马行街夜市饭馆酒楼众多，烹饪产生的大量油烟竟然可以驱蚊。

「临安夜市：四时奢侈 昼夜不绝」

“骈墙二十里，开肆三万室。”据说早在唐代，杭州夜市就有店铺3万多家，每年商税达50万缗。

南宋时期，杭州大小街道遍设夜市。贯穿南北的御街两旁更是夜市摊贩密集，清河坊、三桥址、官巷口、众安桥、观桥是最热闹的地段。

其中，众安桥一带的北瓦是南宋杭城最大的游艺场，内设勾栏十三，表演百戏竞技，市民观看，昼夜不绝；钱塘江边码头与城北大运河商埠的夜市也颇具规模。

著名的“西湖十景”，包括苏堤春晓、雷峰夕照、南屏晚钟、三潭印月等，在南宋时期就已融为一体。优美的自然风光，加上“四时奢侈，赏玩殆无虚日”的风俗，让旅游夜市尤为繁荣。各地商贾、赶考士人、信徒香客、海外游客纷至沓来，以至于“舟车所辏，湖山所环”，四方之游士“摩肩踵蹑”。

吴自牧《梦粱录》进一步记载，“杭城大街，买卖昼夜不绝，夜交三四鼓，游人始稀；五鼓钟鸣，卖早市者又开店矣”。早市和夜市交替营业，让人得以享受全天候的休闲生活。

此外，春冬卖玉栅小球灯，夏秋卖黄草帐子、异巧香袋儿；中瓦前车子卖香茶异汤，中瓦子武林园前煎白肠，直到三更半夜还不结束。

「扬州夜市：夜市千灯 高楼红袖」

“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如今不似时平日，犹自笙歌彻晓闻。”唐朝王建写出了扬州夜市的繁华。

明清时期的扬州，虽几经灾战毁坏，后又兴盛繁荣，形成了几条著名的夜市街区，如东关街、丁家湾、瘦西湖等。

先来看“河、城、街”多元融合的东关街。

“春风十里扬州路，卷上珠帘总不如”描述了东关街作为江南运河城的独特风韵。比如，完整的明清建筑群，“鱼骨状”的街巷体系，一众名人故居、盐商大宅、寺庙园林、古树老井等。

再来看我国最早的离柜交易市场——丁家湾。

丁家湾有专门的盐业夜市交易市场，是我国最早的非现货离柜交易平台。 凡替商家经手者，俱集于此，但不能立谈耳。另有一种人，租几间屋子，名曰“公店”，任买卖人往来交易。日间尚觉冷清，夜分较盛，“门非暴卤煎沙地，货有丙丁甲乙纲”。

“交易无私夤夜盛，不关己事为人忙。”丁家湾交易市场的特点是盐商并不直接参与，而是委托他人进行交易。越是深夜，交易越火爆，且交易的商品均为大宗商品。

接着来看“园林之盛，甲于天下”的瘦西湖。

“垂杨不断接残芜，雁齿虹桥俨画图。也是销金一锅子，故应唤作瘦西湖。”汪沆笔下的扬州和杭州同样风情万种，但更多了一份清瘦神韵。

明清时期，夜游瘦西湖是扬州最为流行的夜生活方式。郑燮在《扬州》中生动描绘扬州的夜生活场景：夜晚的瘦西湖上画舫穿梭如织，游人欢笑不绝，湖面倒映着画舫和河岸的灯光，伶优杂剧歌舞吹弹络绎不绝……

「苏州夜市：五更市卖 四远方言」

明清时期的苏州，形成了以阊门商业娱乐、山塘酒肆画舫为特色的两大繁华夜市集聚区。《红楼梦》第一回就对阊门、山塘一带大加赞赏，称其为“东南有个姑苏城，城中阊门，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

唐寅在《阊门即事》中写道：“世间乐土是吴中，中有阊门更擅雄。翠袖三千楼上下，黄金百万水西东。五更市卖何曾绝，四远方言总不同。若使画师描作画，画师应道画难工。”

清朝徐扬的《盛世滋生图》生动反映了康乾时期苏州的市井风情。据统计，全幅画有各色人物12000多人，大小船只400多条，各种商号招牌200余块，涵盖棉业丝绸、酒店小吃、粮食、钱庄典当、衣服鞋帽、医药、书字画等50多种行业。

山塘的酒肆画舫夜市最具特色。从沈朝初《忆江南》“苏州好，酒肆半朱楼，迟日芳樽开槛畔，月明灯火照街头，雅座列珍馐”和赵翼《山塘酒楼》“承平光景风流地，灯火山塘旧酒楼”的描写可以看出，山塘的酒楼夜晚灯红酒绿，生意兴隆。

蒋泰阶《山塘竹枝词》“桐桥圆月上楼台，鳞集游船向暮开。今夜传觞应更盛，看他若个夺标回”， 点明夜幕降临之际山塘的画舫开始载着游客游览。

「上海夜市：造就一个“不夜城”」

近代以来，上海在全国率先使用煤气灯。起初主要用于洋行和街道，后来普及至行栈、铺面、茶馆、戏楼以及居家。入夜后，火树银花，光同白昼，让上海成为名副其实的“不夜城”。19世纪70年代，上海人评沪北十景，其中之一就是“夜市燃灯”。

《申报》发布过“愚园夜市”的广告：“本园夜市于是月望日起，仍照旧章，限十二点钟止，新设池内荷花鲜艳，盆上夏兰幽香，诸公清心快目，纳凉赏玩。”“愚园夜市”一直开到八月初一才停止。

20世纪前后，胡家宅一带夜晚热闹异常，经常通宵达旦，遍布炒面馆、小酒肆等。按照当时的规定，“烟馆、酒肆、茶馆定章，夜间限十二点钟收市”。

1909年，上海地方公益研究会邀请绅商学界，倡议在豫园振兴夜市。《新闻报》《时报》发布“振兴城内夜市之计划”“城内将兴夜市”，强调“于城内准开夜市，以冀挽利权于万一”。

之后，上海老城厢小东门内商家开会商议振兴夜市办法，共同决议：自小东门长生桥至陈市安桥一带，建四座灯牌楼。自1916年10月27日起，各商号开始夜市营业。

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上海，夜生活异常繁荣，先后形成了“远东第一乐府”百乐门、上海最早的钢筋水泥结构商业楼“新世界游乐场”以及“远东第一俱乐部”大世界等知名地标。

以百乐门为例，它拥有远东首个弹簧地板舞池、绝美玻璃舞池、首支华人组建的爵士乐队、U字形经典回马廊，吸引了喜剧大师卓别林的三次到访、当红歌后经常献唱。

（作者：上海财经大学中国式现代化研究院研究员 王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