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问过去3年，受疫情影响最严重的行业有哪些？物流和旅游业必然位列其中。

临近妇女节，记者采访了在物流行业打拼多年的联达供应链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长侯艳和上海稻草人旅行社创始人左慧敏。这两位女性企业家一位是60后，一位是80后，她们创立的公司在疫情期间都有着较为不错的表现，既维持了公司的规模，还在业务上有所拓展。

“女强人”们成功的秘诀是什么？每个人都有一些特殊原因，但不约而同地，她们都提到了自我的成长、革新。3月伊始，她们一个要赶回国内继续开展业务转型，一个要奔赴海外参加国际展会。随着社会经济的稳步恢复，这个三八节，她们注定在忙碌中度过。

上海最早的女包工头

1982年，刚满18岁的侯艳离开启东老家，坐了8个小时轮船，只身一人来到上海谋生。起初，侯艳落脚在黄浦区新闸路172号，为当时南通二建的在沪项目做一些工程预算的工作。

那时建筑行业的工作环境还很简陋，项目团队的工人一般都吃睡在尚未完工的建筑工地上，水电不通，房门就是用简易的铁篱笆挡上。可初来乍到的侯艳并没觉得苦，面对上海这个广阔天地，小姑娘只感到兴奋不已。凭借着快速的适应能力和灵活的思路，她很快在单位里独当一面。

但年轻的侯艳怎会知道，太过优越的表现却招来了身边人的排挤。2年之后，侯艳就放弃了这份外人眼中“铁饭碗”一般的工作，带着一批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轻泥水瓦匠们下海单干，成了上海最早一批女包工头之一。那时的侯艳也才刚刚20出头。

“现在想想，那个时候胆子蛮大的。”侯艳一边回忆一边感叹，“我很幸运，赶上了改革开放的第一波浪潮”。

靠着一股子拼劲，80年代的时候，侯艳一年最多能赚20万，生意越做越大，成了大家羡慕的“小老板”。可侯艳却说，那时自己只当是在谋生工作，还没有创业当老板的意识。

转机出现在1993年。一次会议上，侯艳发现三十几个项目负责人中，只有一个人衣服挺白，喝着可乐开着车，格外扎眼，一下子引起了侯艳的注意。打听之后才知道，这位老板从事运输行业。

90年代商品经济刚开始蓬勃发展，车少货多，是运输行业的黄金年代。也是从这时起，侯艳开始接触物流行业，注册了自己的企业，联达汽车运输公司，也就是如今联达供应链的前身。

接连入行建筑业、物流业，可以说，侯艳的每一步都踏在了改革开放大潮的浪尖上。

当然，建筑业和物流业都是传统意义上男性主导的行业，直到今天这两个行业女性从业者比例都不高。一个女性想要在这两个“硬”行业立足，显然要比男性付出更多辛苦。

那些年操持两条业务线的日子里，侯艳也有过很多想放弃的时刻。见过太多身边人“翻车”后，侯艳对待工作力认真严谨、亲力亲为。为了保证经过自己手的项目质量，侯艳每天可能要协调安排二十几个施工队，还要抽出时间对工序一一做检查。在工地盯项目时，她每天就住在工地旁，鸡叫了出工深夜了收工，一天下来人和车都是灰头土脸的。

2005年，在做完宝山交华中学的项目之后，侯艳终于觉得自己干不动了，开始收缩建筑业务，专注于联达的运输业务。“辛苦是蛮辛苦的，但当时一点也不觉得。”谈起当年打拼的艰难，侯艳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很多时候人无法选择，只能走下去。”

把爱好变成事业的旅行家

相较于侯艳的艰难打拼，稻草人旅行的创始人左慧敏的经历看上去更加“理想主义”。左慧敏人称“小左”，是土生土长的上海小囡，她的创业故事从大学校园里开始。

2002年，左慧敏考上上海财大，正欲开启自己五彩斑斓的大学生活。因为从小就爱看斯坦因、斯文·赫定的这些探险家的游记，大一的暑假，小左瞒着父母，决定来一场从新疆到西藏的背包旅行。也就是这场“探险”，让从来没出过江浙沪的小左备受思想冲击，她感到自己的世界观被重塑。从此，左慧敏成为一名不折不扣的旅行发烧友。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左慧敏一边上学，一边和男朋友创办了校园社团“稻草人”，组织学校的同学一起去户外旅行，她想把改变自己的力量带给更多人。那些年，左慧敏和社团成员们一起走过了中国的大江南北，在那个旅游还不发达的年代，他们就靠着纸质地图考察出一条条“野生”路线。在左慧敏看来，旅行永远是青年人了解世界并了解自己最好的方式。

大学毕业后，左慧敏进了一家世界500强外企做管培生，需要到不同城市不同岗位轮岗，日程繁忙且琐碎。体验了一段时间“成年人的忙碌”后，左慧敏觉得越来越不开心，总感觉自己心里空落落的，她知道自己内心十分想念从前和朋友们一起策划旅行、在漫天星空下漫谈人生带来的感觉。

于是乎，左慧敏做出了一个和侯艳二十年前做的一样的决定——辞职，只不过侯艳更多是被迫，而左慧敏则是主动请辞。

开始重操旧业，回到学校组织大学生旅游项目的左慧敏又开心了起来。但现实总是残酷的。专职不等于专业，没有商业经验的左慧敏在初期走了不少弯路。2007年，上海稻草人旅行社有限公司注册，一开始仅靠论坛发帖维持运营的模式太不稳定，且当时国内的旅游环境也还未迎来爆发期。直到2014年左慧敏将稻草人业务重心从学生人群转向青年白领，并开设出境游业务之后，公司才开始盈利。

在长达七年的时间里，稻草人的业务规模十分有限，公司员工也只有不到二十个人，最困难的时候也经历过工资发不出来的状况。当被问到是如何度过那段艰难时光的，左慧敏说：“包括我在内的当时那一批员工，都是靠热爱坚持下来的。”

稻草人在疫情间会定期组织用户参与旅行分享会

现在稻草人的业务稳步提升，疫情前营业额能达到1亿元以上。亮眼的成绩和新颖的旅游模式也吸引了不少投资人的目光，但左慧敏却拒绝了融资和收购。她说一开始自己还好奇，便跑去问人家为什么要收购稻草人。结果投资人和她说：“只要两三年服务期结束，你就自由了，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左慧敏心想，我想做的就是现在这个，卖给你之后我做什么呢？她打趣道：“我前面那么长时间的等待期都熬过来了，现在终于走上正轨，总不能让我再重新创业一次吧。”

不同时代的不同特质

如果研究女性企业家的发展史，侯艳和左慧敏是绝佳的代表案例。侯艳是60后，左慧敏是80后。一个靠吃苦敢拼的精神在男性主导的行业打出一片天，一个靠热爱和坚持最终在旅游这个饱和行业站稳脚跟，从她们身上，能够看到不同时代女性企业家的不同特质。

比如，对待工作和生活的平衡，侯艳和左慧敏有着截然不同的看法。侯艳觉得，工作和生活兼顾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作为老一代人，侯艳刚刚成家时社会整体经济水平都大不如现在，汽车不普及、找保姆也不容易。“每天早晨，我都要很早起来，倒痰盂，洗衣服被子，再骑着自行车把孩子送去幼儿园，然后才能开始忙手头的工作。”说起当年养孩子的艰辛，侯艳还觉得历历在目。

但侯艳说，那时候自己也没觉得苦，家人也并没有觉得缺乏陪伴，“只要工作和生活能够计划好，按照计划一项一项地推进，都能做得到。”

而左慧敏却觉得工作和生活平衡是一个伪命题。她认为一个人既要带领团队创业、对上百号人的工作负责，还要不断学习，提高自己的专业知识，是没有很多的时间陪伴家人的。即使左慧敏是与丈夫一道创业，但她仍形容，两人更多时间是工作关系。“‘平衡工作和生活“这个说法的前提是我在付出时间，但是我的生活也需要时间充电”左慧敏解释道，她认为女性即使在成家之后，仍需要不断地花时间让自己成长。

左慧敏正在布置会场。3月初，稻草人召开了“燃”主题的年会，庆祝公司度过旅游业的至暗三年。

从这一点引申出来，也能看出新老两代企业家处事观点的不同，侯艳更加看重外部的时机，而左慧敏更倾向于对自我价值的坚持。

作为改革开放最早的一批参与者，侯艳和她的企业跟随着时代浪潮不断壮大。她说和她一代出来的企业家，大多都是像她一样的，从最底层的贴近民生需求、基础设施的行当做起，一块砖垒在一块转上，从个体户一步步把规模做起来的。多年商海遨游的经历，也练就侯艳对外界动向的敏感性，她说企业总是要先发制人。

而左慧敏则看起来更“笨”一些，她不太在意外界向她抛来的橄榄枝。在她看来，世界上的公司是有不同形态的，相比业务的飞速增长，现在左慧敏更看重业务的质量和安全，以及传达给客户的体验。能够保有自己的节奏，把手头上的事情做好，就是左慧敏最大的心愿。

“现在社会对女性创业的宽容度的确比以前高了不少”侯艳说道。近些年除了继续开拓业务，侯艳还兼职了宝山区妇联副主席，一路走下来，她对女性社会地位的提高深有体会。“经济社会不断地发展，社会对女性的包容更强了。即使不提女性，对于不同群体，社会整体的多元性、包容性都提高了不少”。

自我成长是最好的女性力量

当然，作为世俗定义中成功的女性，侯艳和左慧敏身上也有着许多共通点，比如勤奋、坚韧、勇敢……巧合的是，两位企业家都对运动有着极高的热情，年少时也都有过体育生的背景。

“体育经历带给了我坚毅的个性、乐观的态度，让我走到哪都能快速地适应环境。”侯艳说道。左慧敏也同意这种观点，她觉得运动的经历让自己总是对生活充满好奇心，什么都想去试一试，也因此她的爱好广泛。

就在2021年，侯艳还参加了一次戈壁挑战赛，在沙漠里徒步走、睡帐篷，侯艳玩得不亦乐乎。到现在，侯艳还是坚持锻炼，她说自己也会懒，但她时常想“侯艳，如果你连跑步都坚持不下来，还怎么办企业”，之后便能咬咬牙坚持跑完。

侯艳（右二）2021年参加戈壁挑战赛

这种内在坚韧的个性可能也是支撑她们度过疫情三年的关键。侯艳和左慧敏所在的物流及旅游行业都是受疫情影响较大的行业，但疫情三年并没有打倒她们，反而让她们更加忙碌。

在旅游业无法开工的日子里，左慧敏干脆驻扎在了甘肃，专业做敦煌石窟的考察，她将这段时间视作认真研究新路线的珍贵机会。“或早或晚，疫情是会过去的，人们一定还会走出家门，去探索这个世界。”她在自己的朋友圈写道。

左慧敏总觉得疫情会过去，但人心不能散掉。即使是三年中最难的时候，稻草人也从来没裁过员，一直坚持出团。今年春节以来，稻草人的业务有了快速的反弹，目前正在着手扩招新员工。这两天，左慧敏已身处德国柏林。时隔三年之后出国参加国际旅游展会，这次她要重启稻草人的出境游业务。

而侯艳在这三年中，把业务越做越大，还抓住宝山建设上海科创主阵地的机遇，加快业务的数据化、网络化建设，设计并运用了联达智能物流管理系统，实现了货运的实时查看、AI安全监控等功能，不断提升公司的服务专业性。

“现在的市场，不发展就是退步，所以我们这三年一直在数字化转型。”说这些话时，侯艳显得尤为激动。实际上，她也已经到了快要退休的年纪，远在异乡的女儿也已经成家生子，现在正应是侯艳安享天伦之乐的时候。但她一直强调，现在做企业和过去已经大不相同，以前能够把想法付诸实践是最重要的，而现在则需要不断推陈出新。

革新，对于企业来说很重要，对于人来说也一样。自我成长是女性给予自己最好的礼物。谈起女性企业家为什么在大家看来更加“非典型”，左慧敏觉得部分原因还是“社会更容易对女性没有期待”，所以女性更容易停滞不前。但从侯艳、左慧敏这些企业家身上，我们能看到，女性也可以去创业，也可以背起包去旅游，只要不停下充实自己、自我成长的脚步，女性的发展有着各种各样的可能。

（感谢上海市女企业家协会对本文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