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月6日是个周六，也是波特兰华人文化艺术节举办的一天，而持续一周的高温仍未消退。

女儿艾丽注册了文化节这天下午时段的志愿者服务。我有些担忧：这么热的天，会有人来参加吗？孩子们能坚持吗？

下午我们到达本次艺术节现场——先锋广场时，发现观众和志愿者人数非常多，完全超出我的想象。更令人吃惊的是，这样一场大型活动，青少年志愿者居然接近半数——不仅上台表演，还在广场周围各处“摆摊”，热情展示中国传统文化并积极与参观者互动。

这是我第一次在海外见到如此多的青少年志愿者，也引起了我想要探访当地海外华人青少年的兴趣，于是我联系本次活动的举办方——俄勒冈华人联盟的主席，请他帮助联络了一些经常参与志愿服务的孩子。通过交流，我渐渐走进了他们的生活。

今年春季到来时，当地中国苏州式园林“兰苏园”的汉语角，曾迎来一批新的青少年志愿者。茜茜是五年级的女生，平时，她的游泳训练非常忙，但只要有时间，她仍旧准时去汉语角做志愿者。她的主要任务是：指导感兴趣的外国友人写毛笔字，教他们说说简单的汉语，聊聊与中文或中国有关的事。茜茜的家乡在苏州，苏州园林风格的兰苏园让她感到很亲切。而她曾学过毛笔字，会写中文字，能用自己的特长与别人交流，她觉得很有意思，这便是她做志愿者的初衷。

在这个每周末举办的汉语角，慕名而来的“老外”不在少数。有学过中文者连续几周出现在汉语角，只为了和这些小志愿者们交流，复习已经生疏的中文；也有曾在中国工作过多年的“老外”，他们会来到这里和小志愿者们聊聊中国和中国的变化；更有仅仅是喜欢中国文化的家长，带着孩子来这里，近距离体验中国文化的魅力。

兰苏园位于波特兰市中心的唐人街附近，这里的墙面上有各种乱七八糟的涂鸦，环境有些老旧。华人联盟经常组织志愿者对这一片进行清理，以期能保护好唐人街。

艾丽斯是一位七年级的学生，她在一次参与清扫工作时萌生了一个想法：如果能在唐人街主要街道的外墙面画一些画作为装饰，能否改善现状？小姑娘是个典型的行动派，5月至6月，同学们都还在忙于准备期末的各种考试时，她和好朋友已经挤出时间，着手丈量这里外墙面的尺寸，反复思考用什么方式将大幅的画展现到墙上，用什么颜料能保持住色彩，在家长的陪同下选购各种材料。整整两个月，她的业余时间都被这幅壁画所占据。

有志者事竟成。完成后的作品虽然稚嫩，却充满光彩：壁画上醒目处，熊猫们举手欢呼，它们身后是挂着红灯笼的中国式街道，右边的中国龙在腾飞。这些典型的中国元素与唐人街十分匹配，当这幅壁画出现在唐人街的墙面上时，街道上的气氛焕然一新。有人把新壁画的照片发到社交媒体上后，一位外国朋友的评论点出了这幅画的意义：“非常漂亮、色彩鲜艳、干净清爽，很好地代表了我们城市新一代亚裔的活力。”如今几个月过去了，这幅“壁画”还是好好的，我想或许，对美好的守护之心是相通的。

克莱尔是九年级的女生，她的志愿者工作很特别——组建一支名为“玉”的中国古典舞团，舞团一经亮相便成为一道靓丽的风景线。舞蹈《采薇》以及扇子舞《左手指月》在新落成的比弗顿艺术中心表演后，吸引了许多“老外”舞迷，也收到了多个社区的表演邀约。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采薇》出自《诗经》，对出生在美国的克莱尔来说，这是一首难懂的古诗，里头很多字也很难认全，如果把它编成中国古典舞蹈，不仅需要逐字逐句理解诗的意思，还得了解诗歌背景，并将之精准诠释。这对于只能用普通中文水平交流的克莱尔是个巨大挑战。她花了大量精力去查阅古诗背后的意义，还向中国的亲戚请教如何更好地跳出中国舞的韵味，然后反复观看视频，钻研每个动作，自己吃透了，再教给舞蹈队里的其他成员。“曰归曰归，岁亦莫止”中的含义与舞蹈相融合，让这个华裔小姑娘似乎也找到了血脉中久远的共鸣，更打动了许多人。

正如她告诉我的那样，中国古典舞很迷人，作为华裔，她很希望能让更多人了解并喜欢。之后她和小伙伴们将登上她所在学校的校庆舞台表演。这也是她们学校历年校庆舞台上第一次出现中国传统舞蹈，她十分自豪。

和孩子们交流后，我很感慨，青少年做志愿者的原因朴素且纯粹，没有太多大道理，也没有太多功利心。

我遇到的孩子们只是波特兰青少年的缩影，还有很多人一直默默做着力所能及的志愿者服务。有个女孩，小学时已经来到汉语角当志愿者，如今五年过去了，她仍在坚持。

长期以来，华裔孩子给世界的“刻板印象”往往只有爱学习、会读书。其实，并不仅止于此，他们有行动力，有想象力，有爱心；他们敢于表达，善于交流；他们认可自己的身份，他们自信地通过不同方式向所有人展示中国独有的传统的魅力，用文化与世界沟通。

我想起其中一个孩子的话：“希望能在这里，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