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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零下26℃的哈尔滨,身边年轻人手拿冰棒,津津有味地咂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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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李星涛 2022-01-06 16:56
摘要:天是蓝水晶,地是白水晶,阳光只剩下了光,在天地间放肆地汹涌着。

车过长春,窗外飘起了雪花,天地间变得一片囫囵白。我心中蓦然啸起一股凛然正气,冷云、赵登禹、马本斋、谢晋元、阎海文、杨靖宇、赵尚志……一个个惊雷般的名字次第翻滚过心野。风卷起雪尘的虬龙,旋转着向车窗后飞旋而去。


列车驶过冰雪覆盖的大地。

原野上,白杨的枝丫向着树干紧紧靠拢,角度与大地近乎垂直,一点也没有淮北平原上白杨的旁逸斜出之态。树身也一律向西南倾斜,如同士兵在一个口令下发出的共同动作。瓦房的屋顶上出现了孪生的烟囱,玉米茬在雪地里弹出了一条条枯黑的直线。

到了哈尔滨,才下午4点30分,可这里的天却已黑透。前天才下过一场大雪,夜幕下的哈尔滨就像是一个露天的珠宝店,街两边的行道树上缠裹着豆粒大小的彩灯,将天空点缀得一片珠光宝气。一辆辆汽车后尾喷吐着热气,缓慢地爬着。

入住好酒店,拿过遥控器,按了好几次开关,空调扇叶纹丝不动。原来,发动机已经冻僵,再也不愿工作了。服务员解释说,屋里开了暖气,一会儿就暖和了。我收拾好包裹,戴上口罩,匆匆下楼。经过吧台时,服务员提醒,买顶棉帽戴上吧,外面太冷。我耸身答曰:“不用,谢谢!”临行时我上网已查过,冬至前后的哈尔滨已有零下三十多摄氏度,可为了体验一下寒冷的滋味,我还是光着头,义无反顾地推开门,一头钻进了熙攘的大街。

寒气迎面刺来,我不由打了两个喷嚏。出酒店向北走百米,再向西横穿经纬街道,迎面就是哈尔滨有名的中央大街。大街地面一律是短小的青砖横铺而成,脚踩上去,一点也不显滑。街两边没有什么绿化,偶有几棵榆树,皆矮,姿态怪异,形容放浪。哈尔滨的人明显高于我们,有了赳赳威武之气,圆脸居多,大眼,胖壮,鼻子高耸。


中央大街上的冰雕。

正如完全的光明和完全的黑暗同样是看不见的一样,过度的炎热和过度的寒冷,同样也是干燥的。哈尔滨的雪一落到地上,就像是财物进了泼留希金的仓库,再也不会变化。别看满世界都是雪,可空气却干燥异常,身处其间,直想喝水。大街上积雪早被运走,环卫工人正手持三角形带着锯齿的铲子铲残留的雪。人行道上,实在铲不掉的雪就留下,用铲子在上面均匀凿下条条齿状条纹,既美观又防滑。

大街上没有骑自行车的,也很少有骑摩托车的。一辆小车还穿上了厚厚的车衣,停在街边。脸上有些痒,抓一把,又生出一阵钝钝的疼。口罩取下来不足30秒,便被冰硬,无法再戴上。耳朵犹如猫咬,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捂耳朵。耳朵热了,手却冻疼了,赶紧又插进裤口袋。半天没有喝水,此时却老想小解。不由想起了一句谚语:“冷尿饿屁穷扯谎”。

前面是一家冷饮店,里面卖的是马迭尔冰棍,这是哈尔滨中央大街的特色冷饮。其特点是甜而不腻、冰中带香。好多年轻人都手拿冰棒,津津有味地咂啜着。我却在他们咂啜的声音中浑身打战,牙根冷痒。

屋顶上,偶有烟囱吐出的热气,像是“咕嘟”作响的泉水水花,全然没了白日里的质感。松花江已成冰河,上面囤积着两尺厚的白雪。扒开雪,露出一块冰面,黑幽幽的,恰似一块赌石被切开的翡翠截面。轮渡的铁船横在冰中,船上落满了白雪。江边走动着卖棉帽耳捂的人,不时缠住顾客兜售。十几辆狗拉爬犁横向摆开,长毛的爱斯基摩犬趴伏在爬犁前面,赶爬犁的人穿着圣诞老人的红衣服,笑眯眯地招揽着客人。对岸的江边,斜插着糖葫芦般的灯串,一串八盏,四亮四暗。那里就是郑绪岚歌声里描写的太阳岛。可惜现在不是夏天,太阳岛上的风景也应该和我身边的差不了多少吧!

江岸,挤挨着几堆方形冰块。冰块是刚从江里切割出来的,两尺厚,上部洁白,下部淡蓝。可一旦破碎,又全变成了白色。一尾乍长的鲫鱼冰凝其间,翘尾的姿态自然生动,引来游人争相拍照。五六个工人正在不远处用这些冰块垒砌着城堡,让我称妙的是他们用来凝结垒冰的竟然不是水泥砂浆,而是刚从冰窟里打上来的白水。砌出的冰墙浑然一体,冷灿灿的。里面一旦安上彩灯,冰墙立马就会成为大块的玛瑙玉石,焕发出内敛而又丰厚的熠熠光芒。

岸边的树多了起来,而以柳树居多。一株株皆已百岁,树干皱纹宽有寸许,凸起的黑褐色,凹下的肉红色。树身上鼓胀着无数柚子大小的树瘤,沧桑而神秘。这些树瘤不知是寒气的凝聚呢,还是柳树隆起的愤怒肌肉?夜色里的松花江大桥只剩下一弯弧线,像是灯光划出的一道彩虹。

拍了几张街景和江对岸的灯火,手便像是被铁条穿透了一样。赶紧装了相机,把手放进胸口处暖暖,后悔没有听服务员的话,买副手套戴上。


松花江哈尔滨段冰封江面。

踅进一家皮草行,迎面热浪扑上来,脸有些光滑。用手摸摸羽绒服的外面,像是包裹了一层寒风缝制的薄膜,凉冰冰的。问服务员一件皮大衣的价钱,答曰:“最便宜的也要12000元。”一听,刚刚暖起来的心,又掉进了冰窖里。

回到酒店,脸开始疼了起来,照镜子一看,不由大惊。脸不知何时被指甲划破,流出的血已结出半厘米长的血痂。耳垂先是发烫,继而发痒,不时想用手摸一摸。痒比痛难熬。痛,只要能忍住第一波,后面都可忍受,痒打的可是一场持续不断的神经战,会令你不停地来应付。摸摸手机,冰凉,就连裤带上的铁扣也凉如江水。暖气屋里待了几分钟,身上暖和了,只有两个膝盖依然如同两块铁片,嵌盖在肉里。

第二天上午,我一觉睡到九点。醒来时,外面已经阳光普照,房屋、树木都斜斜地拖着长长的影子。它的热力早被一张神奇而贪婪的大嘴“滋滋滋”地吸食殆尽。

栏目主编:黄玮 文字编辑:肖雅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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