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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拿马与茅台酒说不清的恩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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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秦凌 2015-03-26 11:04
摘要:厘清真相不是为了今日酒类品牌之间的攻讦,其实在今日,对我们更加有启示意义的或许应当是中国参加巴拿马万国博览会这段历史本身。

近日,关于茅台酒到底有没有在一百年前拿过巴拿马博览会金奖的质疑,再一次在互联网上引发关注。其实,这段公案也不算新话题了。只是对于主打爱国情怀的人来说,百年前茅台参会,总归是代表着国货的辉煌;而对于另一些较真的人来说,“金牌”和“奖章”的文字游戏,足以把一个品牌打入十八层地域。

 

那么问题来了,巴拿马万国博览会究竟是个什么鬼?发了多少奖?茅台有份吗?

 

两家酒坊

 

“巴拿马万国博览会”的全称是”1915年巴拿马—太平洋国际博览会“(The 1915 Panama Pacific International Exposition)。主要是为了庆祝巴拿马运河开凿通航而由美国举办的一次盛大的庆典活动,会址设在美国旧金山市——有很多报道“顾名思义”将博览会的举办地点认定为巴拿马,实误——这个博览会从1915年2月20日开展,到12月4日闭幕,展期长达9个半月,总参观人数超过1800万人,开创了世界历史上博览会历时最长、参加人数最多的先河。

(巴拿马万国博览会开幕式)

 

按照参展产品的实际情况,博览会设立六个奖项等级。即:最高奖章(Grand Prize)、荣誉勋章(Medal of Honor)、金质奖章(Gold Medal)、银质奖章(Silver Medal)、铜质奖章(Bronze Medal)、口头表彰奖(Honorable Medal,无奖牌)。整个博览会期间,共评出25527个获奖产品,其中实发奖章20344块,奖状25527张,其中中国共获得1218个奖项

(当时的中国馆)

 

奖牌正面展现了一对青年男女,分别代表太平洋和大西洋,他们注视着对方,在光芒四射的初升旭日下,透过薄薄的云雾正在走到一起;左右两侧的海洋中间是一小条陆地,象征着由于巴拿马运河的通航进一步带来了大西洋和太平洋地区的团结和繁荣。底下有拉丁文DIVINE DISIVNCTA IUNXIT HOMO,意即“人类从不同的地区相聚在一起”。奖牌背面当中是博览会的中心建筑——旧金山的宝石大厦,四周英文是“巴拿马太平洋世界博览会”的全称。建筑物下面一个旋涡装饰的方块里显示英文“MEDAL OF AWARD”,是奖牌的意思。左右两边是两枝优雅的棕榈树枝叶。下面古罗马数字“MCMXV”是博览会举办的年份1915。

(奖牌背面)

(金质奖章)

 

参考当时中国参赛主事人陈琪编撰的《中国参加巴拿马博览会纪实》,这六个奖项等级在中国人的记载中被以天干标记,分别是甲,乙,丙,丁,戊,己。其中陕西官厅酒、直隶官厅高粱酒、河南官厅高粱酒、山西高粱汾酒和广东官厅果酒获得最高奖章(Grand Prize),而其中金奖对应的是金质奖章(Gold Medal)即丙中无任何一种中国酒获奖,银质奖章(Silver Medal)即丁中也无茅台名称,只有在铜质奖章(Bronze Medal)即戊中有贵州官署报送的酒

 

根据相关资料,当年贵州省仁怀县(属于遵义地区)呈送“茅台酒”参赛时呈送了荣和、成裕两个酒坊的白酒。据说这两家的酒到了巴拿马赛会事务局后,农林部官员发现一个商标是“茅台村荣和烧房制造”,另一个商标是“茅台村成裕烧房制造”仅一词之差,老外更难理解。于是,农林部官员“擅自决定”将两家烧房制造的商标撕下,统一换上贵州公署造酒公司商标送展。

 

之后的麻烦显而易见,次年巴拿马奖牌从北京送抵仁怀时,到底该把奖牌给谁呢?两家酒坊起了争议,后来官司一直打到省府,贵州省公署下函:“(奖牌奖状)由该知事发交县商会事务所领收陈列……嗣后该两户售货仿单商标均可模印奖品以曾荣誉,不必专收执为贵也。”(《贵州省公署致仁怀县公函》1917年6月20日),由此,两家作坊成为巴拿马奖牌共同得主

(当年获奖的茅台酒)

 

上世纪50年代,荣和、成裕(已更名“成义”)、恒兴三家茅台镇最大的烧酒作坊陆续公私合营,合并成茅台酒厂。“茅台酒”遂由一模糊的原产地标志,变成后来的产品注册商标。荣和、成裕烧坊的巴拿马万国博览会奖牌,亦名正言顺地归于茅台酒厂。

 

莫名其妙的“金质奖章”

 

新中国成立之后,茅台在巴拿马获得荣誉的说法,也开始随着时代的变迁而变化。

 

1959年,发表在《人民日报》上的《茅台酒之乡》一文如是写道:“1915年,世界各国在南美洲召开闻名于世的巴拿马万国博览会,我国的八大名酒也在参加比赛之列。当时,由于我国国际地位很低,外国资本家总想贬低茅酒的地位,但茅酒的‘无色透明、醇香回甜’的特色,不能不使那些大肚皮们惊叹不已,赛会只得把质量该属第一的茅台酒评为世界第二位,仅次于白兰地。”

 

用现在的视角看来,这篇文章充满了诸多常识性错误:之前说过,“巴拿马万国博览会”并非在南美召开,仅是因纪念巴拿马运河开通而得名,举办地是在美国旧金山;而“八大名酒”的概念则最早始于第二届全国评酒会,巴拿马博览会从未对酒类产品单独评奖,酒与大豆、水果、猪鬃等一同归入农产品,因而根本无所谓世界第一位、第二位的酒;至于白兰地是酒的一个大的分类,博览会各国上百种白兰地参赛,不可能统一获得“世界第一”的称号

 

自此之后,国内主要媒体对茅台的报道很多,大多沿袭了“世界第二”的说法,直到1974年的《贵州日报》、1979年的《工人日报》均持这种说法。1963年的《光明日报》,则称茅台酒在那次赛会上“被评为世界名酒”。

 

1981年《光明日报》发表《 “开坛香溢十里家”——访贵州茅台酒厂》,经过改革扭亏为盈的茅台酒厂成为典型, “茅台酒荣获金质奖章”的消息随着铺天盖地的媒体报道和宣传迅速变得老幼皆知。

 

从此以后,茅台和“巴拿马金奖”再也不曾分开过。1986年,茅台酒厂在人民大会堂举办“纪念茅台酒获巴拿马金奖70周年活动”,2005年,中国轻工业联合会、贵州省人民政府在人民大会堂隆重召开“纪念茅台酒荣获巴拿马万国博览会金奖90周年”大会,而在今日茅台集团的官网上,“茅台获得的荣誉”第一项便是“茅台荣获1915年‘巴拿马万国博览会’金奖”,这一说法似已成为“定论”。

 

名侦探柯南说:“真相只有一个。”但是,厘清真相不是为了今日酒类品牌之间的攻讦。

 

其实严格来说,因为时代的嬗变,获得最高奖章的陕西官厅酒、直隶官厅高粱酒、河南官厅高粱酒、山西高粱汾酒也更多的是原产地标志而非现代商业意义上的品牌,和今日的陕西西凤酒、衡水老白干、河南宝丰酒和山西汾酒之间也并非简单的一一对应关系。另外由于西方与中国酒文化的差异,比较习惯于葡萄酒、白兰地、威士忌都是味型香气复杂多样的西方人或许更容易接受香味较洁净的清香型白酒,所以以清香为主的北方烧酒比浓香、酱香的西南烧酒获奖更多,事实上,当时中国各种仿制国外工艺口味的洋酒果酒获奖更多,这本身不能成为高下优劣的唯一评判依据。

 

 

巴拿马的意义

 

其实在今日,对我们更加有启示意义的或许应当是中国参加巴拿马万国博览会这段历史本身。

(招待中国代表团的宴会)

 

1915年因为有参加巴拿马万国博览会这一历史性的事件,在某种意义上成了中国商品的国际化元年

 

那次参展,中国产品种类的丰富、品质的优良、工艺的精湛、价格的低廉都引发了轰动效应,上文提到中国展品共获得奖牌1218枚,其数量为各国获奖之冠。以至于有美国媒体评价中国为“东方最富之国”,更有人称中国为“东方大梦初醒、前途无量之国”。当时正值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欧洲战火蔓延,产品外销阻断,货物需求大增。美国作为欧洲传统贸易伙伴,瞄准了这一大好时机。巴拿马运河的开通又大大缩短了太平洋到大西洋的航程,使美国从中国进口物资转运欧洲更加方便快捷。因此,中国商品的成功,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中美贸易交流。

 

博览会的效果当年就显示出来了,1915年中国对美国出口额,丝绸14000万美元,茶叶1800万美元,桐油1120万美元,较上年共增加6000万美元。产于甘肃、东三省、直隶、云南等地的地毯原每年出口额不过10万两白银,博览会后,销售额增加几乎10倍。加上一战的因素,一些国家因为战争而导致的物资匮乏,也使他们对中国制造的需求旺盛。可以说,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给予了作为原料输出大国的中国一个绝好的对外贸易机会,同时,也使中国学到了世界先进的商贸知识。

 

当然,中国当时存在的短板也是显而易见的,虽然各种特产农产品以及丝绸、茶叶、瓷器等确实为国争光、蜚声海外,但缺少现代工业化的产品是无法克服的硬伤,基础农产品体现出的内涵价值从现代工商业的视角看也有所欠缺。

 

在这个意义上,虽然今日中国的酒业和茶业比之100年前有了长足的发展和翻天覆地的变化,但如何更好的修炼内功、提升产品的规模化、现代化水平仍然是相关的企业家无法回避的重要课题,也是对其经营管理智慧、品牌和资本运营能力的巨大考验

 

此时此刻,与其纠缠于百年前的是非恩怨,不如整顿心神,全心面对未来的挑战和机遇。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文中图片来源于网络。本文编辑:章迪思 编辑邮箱:shguancha@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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