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赵珺在一家医院会诊完病人，路过报社门口。记者硬是拖住他，聊了一会儿。

赵珺，上海交通大学附属第六人民医院血管外科主任医师、科室负责人。

每次见到他，记者总禁不住想说，“你头发更少了”。

赵珺科室的医生进手术室就得穿沉重的铅衣，却仍不能完全防护，依旧要吃射线、受辐射，也因此，身体会有这样那样的反应。

“我不和你谈什么医者仁心，救死扶伤，那不是原本就该有的嘛！我们医生也有自己的‘小情怀’，抛去功利心，只为心灵的满足……”

▼ “见到你，我的病就好了”

人体除了毛发、指甲、角膜等以外，血管遍布全身。因此，血管外科涵盖的范围很广。赵珺除了日常的门诊和手术，还常常遇到一些之前在血管外科就诊痊愈后，患上其他疾病也来挂他号的患者，每次他总是会哭笑不得将患者介绍到相应科室，慕名求诊的患者却说：“我一见到你病就好了。”

有个晚上，赵珺在医院里值二线班，急诊一线的医生打来电话，说遇到一个自称肠梗阻的患者，可能需要手术。赵珺赶到现场，搓手、捂热，然后触摸患者的腹部，一会儿，这位五十多岁的大叔就“噗嗤”笑出了声：“不疼了，真的不疼了。”赵珺也笑了：“这个疼是大便憋的，回去只用排便和休息就行了。”

后来，这位大叔成了赵珺的“死忠粉”，不论头痛发烧，还是其它不舒服，都来挂赵珺的号，而且非要等他看完所有患者后再进诊室，赵珺只能一次次帮他转科室。但这位大叔却数次感慨道：“赵教授的手很温暖很灵验，只要摸上去，我的病就好了。以前遇到过‘金刚杵’一样冰凉的手，想想心里都打冷颤。”

▼ 射线带走了我的毛发

学医的人都知道，血管外科、介入科和心内科是手术时接触射线最多的科室，半数以上的手术都要与射线打交道。最早的时候，没有什么防护措施，医生直接对着射线看，几乎完全暴露在辐射中，对人体损害非常大。曾有医生白细胞数量一度降到2000多，也有人免疫力下降，得了甲亢，还有同事无法生育……后来也曾有过全身包得很严的铅衣，但实在太重了，穿上根本无法施展手脚进行手术。于是很多医生干脆弃之，这些无私的医生，用自己的生命守护着他人的健康。

现在总算有了十几斤重的铅衣，但围兜式的设计并不能全覆盖防护，有生育计划的医生只能前后各穿一件，沉重的铅衣压得人难以正常喘息，医生们经常浑身是汗。“病人偶尔进去一次还可以，但医生每天都在里面，对身体损害很大。”赵珺的一位同事对射线敏感，只要进过手术室，头发、眉毛、胡子等身上有毛发的地方会全部掉光，而赵珺本人也受射线影响，发际线一直往后退，脱发成了正常现象。

▼ “那一刻，我失声痛哭”

正如一位哲人所言：“如果你仅仅是一位好医生，就还不是一位好医生。”事实上，赵珺不满足于自己“仅仅是一位好医生”。 除了做一名刻苦钻研的医者，他还是位不懈追求的学者。在他的心目中，医生应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中晓人和、有情怀……“医生的生活已经够枯燥了，给它平添点颜色有什么不好？”他一直这么对科室的年轻医生这么说。

为解决一个临床问题，钻研到深夜，对赵珺来说是家常便饭。一次，他遇到一位肢体缺血患者，连夜奋力抢救，赵珺想尽各种治疗办法，熬得嗓子都说不出话来，最终，患者还是没能保住肢体。那一刻，他躲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放声痛哭，仿佛自己失去了肢体一般。

“很多时候，你竭尽全力去做一些事，不仅仅是因为你的职业，更多的是发自内心深处的同情和怜惜。” 在那段时间里，只要一想到这位患者，他就会情绪低落，黯然不语，赵珺坦言。

后来，有次路过菜市场，看到卖鳝鱼的小贩用一把小小刀片娴熟地划鳝丝，一条条鳝鱼在她锐利的刀锋下瞬间成了一堆细丝。那天，他在一旁看得发呆，那位小贩却毫无知觉，一口气将两大圆盆的鳝鱼都变成了鳝丝。准确的刀法和娴熟的手艺让赵珺在心里感慨了许多遍：无论做什么职业，技艺都可以很精湛。我和你一样，都是匠人。

医学，不是万能的。医生，也不可能拯救所有的患者。但当病人躺在手术台上时，医者的悲悯之心，就是那可以在手术刀上传递的温度。那份温度，就是医者的“匠心”。

“我买了全套木匠用的工具，只可惜很少有时间鼓捣。我喜欢匠人，也希望自己是个‘匠医’，患者的健康才是我最好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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