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2日大年初一，香港春节假期第一天。在港的上海人高康发了条朋友圈：“你还记得去年2月8日吗？”后面跟了三个哭脸。所有与香港有来往的人，都不会忘记这天。那天零时起，从内地进入香港人士必须隔离14天。之后，特区政府将政策延期7次，直到今天也没有取消。

这一年是怎么过的？在港过年的上海人、在沪过年的香港人及相隔两地的情侣，都有话说。

在港上海人：吃顿火锅就当年夜饭

高康的单位是家在港中资企业，因此按内地规定年三十开始放假。那天中午，高康约了江苏同事在家吃火锅。“我们都回不去，外面吃饭有风险，大家一起聚聚就算吃过年夜饭。”

大年三十下午，高康和妻子带着2岁的女儿去逛商场。这是疫情暴发以来女儿第一次去人多的地方。“真是意外之喜，”微信电话那头高康的声音有点兴奋，“从小年夜开始，小家伙忽然愿意戴口罩了。”

即便如此，高康依然不敢带妻女去人多处。他计划初三下午去港岛南面的浅水湾看海，初四上午去爬太平山，其余时间一家三口还是“窝”在家中。他坦言，当地疫情防控真是一言难尽，还是小心点为好。

这是高康“被留在”香港过的第二个新年。“入境隔离14天政策是去年2月8日开始，当时说5月7日失效。”高康记得非常清楚，当时他甚至安排5月底回上海探亲。之后情况愈发“魔幻”，4月28日政府宣布政策延至6月7日；6月2日宣布延至7月7日……一次又一次延长，最近是去年12月底宣布延至今年3月31日。高康的心情犹如坐过山车，从开始充满期待，到后来愈发失望，再到如今彻底躺平，用上海话就是“横竖横了”。

与其忍受，不如享受。高康开始关注香港的年味。比如，香港人春节会去花市买花，寓意新年“花开富贵”，桃花、蝴蝶兰、水仙及年橘是他们最爱。比如，港人爱“食海味”，疫情之下，市民买干海鲜类产品回家，家人一起品尝。再比如，港人发红包称派“利是”，谐音“利市、利事”，取“大吉大利”之意。入乡随俗，高康家中也摆了盆蝴蝶兰，还给女儿包了个“利是”。

“怎么会不想上海家人？”年初一大早，他就和家人视频拜年。不过他还能忍受思乡之苦。因为今年1月上旬，一家人回了趟上海，来回隔离28天时间，换来上海住5天。“是不是代价有点大？”高康认为这很值得，“在上海没什么人的公园中，我们脱下口罩，一家人安心躺在草地上自由呼吸，这种感觉真好！”

在上海港人：把好的一面给家人看

“如果我回香港过年，现在应该在打麻将。”坐在黄浦区他开的港式火锅店中，香港人Adlun笑着说。

疫情之下，大多数在沪港人选择不回港过年。新年假期，Adlun的火锅店不再对外营业，变身为在沪港人的聚餐场所，大家准备点盆菜，买点饮料，在这里小聚欢度新年。

这7天假期，Adlun原本计划租台房车带着全家去江苏转转，但最后决定就近去金山、崇明看看，“孩子学校有要求，我们要配合”。

说来Adlun已经一年多没回香港了。对这位开火锅店的老板来说，来回隔离28天成本实在太高了。“每次以为（香港开关）可以回去了，但每次又回不去。”

也有人为了生计选择隔离。在上海从事艺术IP授权的港人岑欣悦，去年9月从香港回到上海。她在上海经营一家公司，“去年大半年留在香港，再不回来公司就不行了。”今年春节，她和公司留沪的内地员工组了饭局，并打算抽一天时间去迪士尼乐园。“我在上海生活20多年，早把这里当作家了。”

听下来，疫情对这两位在沪港人的生意影响不大。Adlun的火锅店冷清过一段时间，但随着疫情缓解又好了起来；岑欣悦的公司去年业绩比预期还好一点，年前给员工包了大“利是”。这都让在异乡拼搏的他们感到高兴。

如今，香港还在经历疫情第四轮社区传播。岑欣悦牵挂70多岁母亲，每天她和母亲视频对话，叮嘱老人尽量少出门，如果出门要和别人保持距离。

“问题是，家人天天待在家中，一年下来挺闷的，有点担心他们心理健康。”谈起香港家人，Adlun不再那么轻松，家人所在小区出现过病毒超级传播者，结果整栋楼都了封起来。“每天都在想他们。为了不让对方担心，视频的时候，大家都会把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儿行千里母担忧。岑欣悦说，虽然知道上海防控做得好，但视频那头的母亲总会多唠叨几句，“天气挺冷的，多穿衣服”“注意安全”。“她不是担心我，而是关心我。”岑欣悦坚信，疫情隔开的是物理距离，从来不是心与心的距离。

分隔两地恋人：等通关后就去结婚

今天是西方情人节。一年疫情下来，隔开的不仅是家人，还有恋人。

去年疫情刚暴发时，短短和男友正在内地过年。“当时我们忙着玩手机抢红包，完全没意识到两人相处时间是这么珍贵。”年还没过完，疫情开始严重。预计到香港可能随时“封关”，男友1月31日匆匆赶回香港，短短则留在深圳工作。

从此，对于这对情侣而言，深圳与香港间一条深圳河的百米距离，成为世上最远的距离——来回要28天时间。起初他们估计去年5月可以通关，男友预约了香港最美领证中心，计划5月20日结婚。很快，推迟通关的消息传来，自此之后是一次次得推迟，直到现在。

“异地恋最难的是，生病时，他不在身边；难过时，也没有人来为你擦眼泪；委屈时，没有办法打气加油。”短短和男友决定，一定要见上一面。

由此，中英街担负起了这一“重任”。这条街位于深圳盐田沙头角，由于历史原因，由深圳市政府与香港特区政府共同管理。疫情之下，中英街中拉起隔离带。短短和男友分别在深港两地申请进出中英街的通行证，相约9月一天见面。

那天，近在眼前却不能触摸对方的无助感，让两个人都哭了。两个人站着聊了一上午。边上的保安实在忍不住，说了一句：“你们还没聊够？”

当然没聊够。那天之后，他们又回到一河之隔的异地恋生活。

很多人问短短，为何其中一人不能放弃事业去见对方？“我们不是没想过，但事业不是说放就能放，我们还没有经济自由。”她说，不敢丢下饭碗，是所有跨境情侣的痛。

不少情侣没坚持下来而分手，而他们选择继续坚守。“我们决定，等通关后就结婚。”短短说。

3月31日会有好消息吗？

疫情之下，这样无奈的故事还有很多。

香港“封关”已一年有余，中间只是加了个小补丁——自去年11月23日起，符合条件的香港居民从广东和澳门回港可豁免14天强制检疫。但对于在上海的香港居民、在香港的上海人来说，意义恐怕都不大。

采访中，大家期盼早日恢复通关。好消息是，不久前，香港特区政府交通与住房局局长陈帆说，即使香港未达至零确诊，但只要疫情受控，新增个案接近“低双位数时，甚或低单位数”时，通关便是指日可待。

如今疫苗已陆续抵达香港，肆虐已久的第四波疫情也趋于缓和。特区政府已经表示，将逐步放开社交限制，让社会恢复正常。

一旦隔离14天的政策取消，Adlun与岑欣悦都想第一时间飞回香港，看看分别已久的家人；短短的愿望是与心爱的人立刻结婚；高康则希望请两边父母来港住上几天，与孙辈作伴，过过含饴弄孙的日子。

下一次政策窗口期是今年3月31日，期待会有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