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阳之下，北风猎猎。江水淡蓝色，昼夜奔腾。鸭绿江上，断桥静默而立，光阴在桥下汹涌。这里是丹东，是志愿军英雄们的出征起点和凯旋之地，是抗美援朝坚强的大后方。这里，是经历战争炮火洗礼的英雄之城。

跨过鸭绿江

鸭绿江断桥是一座令人肃然起敬的桥梁。这座钢梁曲弦式12孔大桥建于1909年5月，1911年10月竣工通车，全长944.2米，宽11米。我们到达的时候，暮色泛着橘光，就像那天一样。那是70年前的深秋，是1950年10月19日。

“我们是中国人民志愿军。为了反对美帝国主义的残暴侵略，援助朝鲜兄弟民族的解放斗争，保卫中国人民、朝鲜人民和亚洲人民的利益，我们志愿开赴朝鲜战场，与朝鲜人民并肩作战，为消灭共同的敌人，争取共同的胜利而奋斗……”誓词在丹东上空回荡。40军的步伐急促走过，年轻的脚步坚定有力，鸭绿江记得，大桥也记得。那天的秘密出征没有送行队伍，黑云压城，队伍连绵。战争大幕扯开，在安东（现丹东）、长甸河口和辑安（现集安）等多处渡口，26万英雄跨过江水和国界，义无反顾，保家卫国。

横亘于丹东和朝鲜新义州之间的桥梁，以鸭绿江的上下游分为上桥和下桥，是中朝之间的重要枢纽。1950年10月，“联合国军”为切断志愿军的兵力和物资后援，调集空中力量实施轰炸封锁。这两座铁路和公路交通要道，成为美军飞机轰炸的重点目标。

在1950年11月8日之前，这座刚毅雄伟的大桥，叫鸭绿江老桥。上午9时，百余架B-29型轰炸机锁定于此，美军的炮弹砸向桥身。桥被拦腰炸断，朝方一侧钢梁落入江中。11月14日，美军又派出军用轰炸机34架，再次轰炸，朝方三座桥墩被炸塌，大桥瘫痪。炮火无休止，直至1951年2月，狂轰滥炸之下，大桥被完全炸毁。

从此，从桥头出发，走477米，到达鸭绿江心，便是桥的尽头。常常有老兵来断桥，不必开口，自有战友相见的默契。翻卷的钢条，密集的弹孔，像伤疤一样留在桥身，江水把残片吞入肺腑，涌出几道浪。人和桥都沉默不语，但他们记得。丹东，那时候还叫安东，防空警报在白天呼啸，探照灯在夜间窥伺。家家户户的门窗上都贴着米字纸条，以防飞机轰炸下震碎玻璃伤人。从1950年8月到1953年上半年，美国军机入侵安东地区达7023架次，车站、桥梁、机场、民房和学校等军事运输设施和民用建筑物损毁严重，平民百姓伤亡惨重。

桃花盛开地

沿着鸭绿江从丹东市区溯游而上，50公里之外的宽甸满族自治县长甸镇河口村，是抗美援朝志愿军三大渡江地之一。河口村桃花岛的风景奇佳，歌曲《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的创作灵感就源于此地。赶上村里大集，一路上竟有些过年的气氛。刚落过雪，岸边河面都覆着薄冰一层。阳光之下，村庄纯净剔透。当了30年村干部的冉庆臣书记，站在桥头，操着浓重的东北口音，回忆当年日夜轰鸣的炮火。

桥头的“清城桥”的刻字记录着桥断前的身份，这是鸭绿江上连接中朝两岸最早的一座公路桥。1950年，志愿军第39军117师、第40军118师、第3兵团一部、第20兵团、第23兵团一部……太多的英雄从这里出发。桥断了不止一次，但始终有人奋力抢修。就像战场有人永远倒下，也不断有人前赴后继。

1951年11月至1952年3月，下河口公路桥被美军飞机连续轰炸，桥中间7孔长约200米被炸断，桥再也无法修复了。但更多的桥在它的上下游建了起来。舟桥部队的浮桥，每天黄昏架设，用铁浮舟并列排开，用横木固定，铺上木板。夜色掩护中，部队和车辆通过，清晨这些浮桥又被悄悄撤掉。浮桥上曾匆匆走过的一个年轻的身影——毛岸英。和无数英雄一样，他也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的炮火中。

河口断桥。 司占伟 摄

今天的宽甸县，安详宁静，美丽富庶。尤其是以4万亩桃林著称的河口村，“春看桃花秋摘桃”，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从事旅游行业和种植业，每年从春到秋是旅游旺季，宾馆、餐馆、农家乐的生意红红火火。不远处的毛岸英小学里，孩子们的琅琅书声，在江上回荡。

雪飘得轻柔，安宁来之不易。炮火熄灭数十载，有一些比钢铁更坚固的东西，留在桥上，永不消逝。

2010年10月22日，21名来自河南郑州的志愿军老战士，与丹东边防检查站的守桥官兵一起登上中朝友谊桥，唱响《志愿军之歌》，重温当年的激情岁月。 　新华社记者 任勇 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