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家最近公布的第五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名录中，崇明山歌也已进入了名单。作为长三角地区又一种民间歌谣，它虽然和临近的海门山歌、启东渔歌有着许多相近的地方，但也有着不少的独特之处。作为自幼出生在沙洲的我，尽管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小时候在如豆的油灯下，祖母边摇纺车边哼唱崇明山歌的情景还历历在目。

崇明是世界最大的河口冲积岛。成岛之初，筑圩围垦所得的土地盐分重，多碱性。在这种土地上种植棉花尤为适宜。记忆中，崇明山歌中最多的便是有关这方面的山歌。祖母哼唱的都和种花、纺纱、织布有关：

年初忙到年梢头，一瓤棉花做到头。只为投错人生来到穷人家，日朝宵夜做坏十只手节头。月白布衫望云头，七岁小囡望田头，手里拿把小锄头，脱棉花啥辰光脱到头？（脱棉花：给棉花松土）三岁小囡学纺纱，锭子头上开白花。爷拖辫子娘来打，怪我忒笨纺粗纱。六岁小囡学织布，一只梭子厾弗过。闲人讲伊能吃苦，要吃羹饭呒奈何。

在冬天冷寂的夜里，在摇晃不止的灯光下，由祖母等老一辈妇人口中哼唱出来，很是凄凉。小小的我，也会听得眼泪汪汪。

四面环水的崇明岛上，从事捕鱼捉虾的渔民有相当的数量，再加上沙洲港汊纵横、河沟遍地，岛内交通需小舟，岛外交通靠大船，因此捕鱼行船的歌谣也十分普遍。崇明的渔歌，从起锚号子、张篷号子、行船歌、抛网歌、放饵歌、拔网歌、收网号子到装鱼号子等一整套，极为完整。渔歌唱起来音色嘹亮，高亢有力，其艺术感染力丝毫不逊于码头号子。我家住在离渔港不远处，每当有渔船出海或收港，便可在码头上听到号子。

崇明由浮出水面的沙洲变成荡滩，再由荡滩垦成良田，居民的生活艰辛程度大于一般农民，所以从我祖母等平民百姓嘴里哼唱出来的民歌，都以苦涩为主，极少欢娱之词，有一首歌谣这样说道：

住么住的环洞舍，（环洞舍：芦苇搭成的环形草棚）吃么吃的咸黄汤，（咸黄汤：苦咸的海水）吃辛吃苦做人家，（做人家：节俭持家）养个儿子仍做放牛郎。

崇明还有一类较为独特的歌谣。它以唱山歌为题材，说讲山歌的来历，叙述山歌演唱的开场，诉说山歌演唱的难度，描绘山歌演唱的长度，形容山歌传世的数量，谈及山歌结尾的收口，称颂演唱山歌的好处。小时候听到过的一首《听我山歌唱开头》给我留下的印象特别深刻：

手捧茶壶呷一口，听我山歌唱开头，我要唱盘古开天地，三皇五帝、尧舜让位、大禹治水、商汤殷纣、周王春秋、战国七雄、秦朝一统、楚汉相争、三国鼎立、晋朝十六、南北纷争、炀帝游弋、唐王世民、五代分裂、陈桥兵变、元明清代……

真是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崇明山歌能唱这么多事情。不妨用崇明山歌中的这首歌谣来作为结尾：

喉咙唱来像吊桶绳，口水涎来似面筋。待我嘴边湿一湿，停脱一息再来唱给大家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