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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我与文学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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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星云大师 2015-01-07 16:16
摘要:我这一生,除了与佛教的关系特别的殊胜,其他的学术文化,就要算我与文学的因缘最为深厚。因为我一生没有进过学校,也没有受过老师特殊的训练,除了寺院的教育,让我获得佛学的一些知识以外,应该就是我个人喜爱阅读文学著作了。

 

我对于弘法与写作的理念,

一向主张要有文学的外衣,哲学的内涵,

因为文学要美,哲学尤其要有理,

内外相应,无论是长文还是短文,

必然是好文章。

胡适之先生说,

《维摩诘经》是世界上最长的白话诗,

而《华严经》、《大宝积经》

都是长篇或短篇的小说,

而我觉得,佛学就是文学和哲学的总合。

佛教的哲学理论,

能用美丽的文学装饰,

才能成为有血有肉的读物。

 

我这一生,除了与佛教的关系特别的殊胜,其他的学术文化,就要算我与文学的因缘最为深厚。因为我一生没有进过学校,也没有受过老师特殊的训练,除了寺院的教育,让我获得佛学的一些知识以外,应该就是我个人喜爱阅读文学著作了。

 

之所以启蒙我喜欢文学,还是由于佛教的经书比较深奥,读起来不甚了解,而民间的文学小说不但看得懂,并且趣味横生,所以我就这样深深地爱上了文学。

 

说起我与小说的因缘,最初是大约在我十岁的时候,母亲常常在病床上“住夏”,我看她无所事事,心生不忍,就讲一些图画书给她听,好让她解解闷。我不会念字,常常念半个字,把“洛阳”读成“各阳”,纽约读成“丑约”,她就纠正我,告诉我那许多字应该怎么念法,实际上,她自己也不认识字。

 

后来,我也读一些家乡流行的俚语小书七字段,例如:《梁山伯与祝英台》、《陈世美休妻》、《秦香莲吊孝》、《王氏女对金刚》等。这些小书里有不少的七字段,母亲都会背诵,像“紫金如瑞把香焚,表起小生洛阳人。父亲有钱称员外,母亲刘氏老安人”,说起来,虽然是我念书给她听,却是她教会我认字,所以我常说,我是从不认识字的母亲那里学会不少字。

那个时候,母亲偶尔也送我到私塾念书,但是到私塾念书必须缴纳四个铜板,没有铜板就不能上学,老师也不会怪你。我经常看到母亲辛苦筹钱给我读书,实在舍不得花她的钱,也就不去了。就这样,我断断续续在私塾里认识了一些字,不过,也只是维持一段短暂的时间。

此外,就是童年的时候,随着外婆参加一些善门(善堂)的聚会,听他们念一些劝人向善的诗偈。这些善堂大多属于佛教的旁支,读的诗偈,听起来都感觉不难,好比“叫你修来你不修,死后被牛拉额头”;或者“前生穿你一双鞋,今生驮你十里来”;又如“善似青松恶似花,看看眼前不如他;有朝一日遭霜打,只见青松不见花”,等等,这些浅显易懂的字句,至今都深深地记在我的心里。

 

当时外婆经常带我到一些宫庙拜拜,印象最深的就是十殿阎罗殿,一殿一殿各有专职,讲述因果业报的故事。例如《十来偈》中:“端正者忍辱中来,贫穷者悭贪中来;高位者礼拜中来,下贱者骄慢中来……”我深受启发,感到地狱的可怕,觉得做人不能造恶业,应该要积德行善。这些,大概都为我埋下出家的因缘种子吧。

 

后来我出家了,记得师父志开上人问我是哪里人?我回答说:“江苏人。”师父说:“你把它写下来给我看。”我因为“苏”的笔画太多写不起来,只有告诉他:“我不会写。”师父一听还哈哈一笑说:“我帮你写。”很惭愧,其实那时候的我,连江都、江苏都分不清楚谁大谁小。

 

但是对十二岁的小孩来说,认字的能力还是很快速的。只要听到学长在哪里念书,我们就站在他的后面,他在念,我在看,很快就能知道他念的是什么字,自觉进步也很多。

 

到了十三四岁的时候,见到了《精忠岳传》这本书。过去,听过家乡父老经常讲说岳飞大元帅的故事,比方“岳云双锤大闹朱家镇”,岳飞的女婿张显,结拜的兄弟牛皋、汤怀、陆文龙等,都成了我耳熟能详的人物。特别是,看到书的封面,岳飞跪在地上,母亲在他的背上刺了“精忠报国”四个字,我感动不已,当下自己也跟着发起誓愿:“吾当如是也。”

 

之后,我渐渐能够读一点白话经典,比方黄智海写的《阿弥陀经白话解》、《慈航法师演讲集》,我如获至宝,因为看得懂而欢喜不已。尤其,南京栖霞乡村师范学院撤退到重庆后,图书馆散失的书籍,满街满地到处都是,我们经常捡一些回来,竟也能成立一个小小的图书室。这些书刊当中,特别是“活页文选”里有许多很美的文章,如:朱自清先生的《背影》、陈衡哲女士的《小雨点》等。我读到这些文章,简直视如天书,觉得美妙无比。就这样,天天只要一有时间,我就往那个小图书室跑,看那些优秀的学长选了什么书、借了什么书,等他们归还后,我就借来阅读,借此因缘,增加了自己的知识,感觉进步不少。

 

中国民间的小说,我从早期的《七侠五义》、《封神榜》、《隋唐演义》、《薛丁山征西》、《薛仁贵征东》等看起,到十四五岁之后,我就能看《水浒传》、《三国演义》了。我曾经因为看《水浒传》,对梁山一百零八将的名字、绰号,甚至拿什么武器、穿的什么服装,我都能背诵如流。尤其,对《三国演义》里的“三十六计”,像瞒天过海、草船借箭、调虎离山、欲擒故纵、声东击西、金蝉脱壳,乃至空城计、美人计、反间计、苦肉计、连环计等,我也如数家珍。我想,假如要我叙述一段,应该可以说得煞有介事了。

 

其实,那时候佛教里的老师们都不准我们看小说,说什么“老不看三国,少不看水浒”。因为,少年人看了《水浒》会好打好斗,老年人看《三国》会增加种种的计谋,其实想到自己这一生,我不好打斗,也不好什么计谋,佛门有谓“直心是道场”,这大概是我出家的性格吧。佛法说“一心开二门”,要走恶路、走善路,都看个人天性各有志愿,书不会全部影响我们,一切总由自己甘愿。

 

在这些中国民间的小说中,我几乎不看《西游记》,因为那时候的心里觉得,佛教不可以和这些神怪在一起,对于“唐玄奘”不很佩服他,总认为他不是一个很有魄力的人,与真实不符,所以也就看不下去了。另外,对于《红楼梦》也无法阅读,虽然知道它名列四大古典小说之一,必定有其文学的价值,但我对贾宝玉与林黛玉、薛宝钗,那种哥哥、姐姐、妹妹鸳鸯蝴蝶派的味道实在不喜欢,不是因为文字看不懂,而是内容不相应罢了。

 

而影响我最深的,除了《水浒传》、《三国演义》外,就要算《精忠岳传》和《七侠五义》。可以说,在佛门里,“慈悲”影响了我一生;在社会上,“忠义”成了我做人处世的根本。

看过《水浒传》之后,我再看《荡寇志》。因为这一本反《水浒传》的书,我觉得看一看双方的意见,了解究竟梁山好汉是如何兵败如山倒,也是值得一读。至于《世说新语》、《古文观止》等,那就更不在话下了,至今我都能信手拈来背它一段。

 

与武侠小说作家梁羽生伉俪于澳大利亚南天寺(二年二月十三日)

 

到了台湾之后,在《中央日报》上读到武侠小说《玉钗盟》,曾经一度让我相当入迷,因此,像诸葛青云、东方玉、卧龙生、梁羽生等人写的武侠小说,我也看了不少。可是,对于金庸的《射雕英雄传》、《神雕侠侣》等,我就很少读了。为什么?或许他书里的哲学意味很深,总觉得与世间真实不是很合情合理,因为我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神雕,就像我不相信《西游记》里有孙悟空、猪八戒一样。

 

尽管如此,我对于倪匡的科幻小说相当肯定,几乎他的每一本小说,我都看了二三遍。因为我从他的书里,知道了科幻世界,感觉到只要合情合理,虽是想象,也非常精彩,可以让人接受。

 

我从民间小说看到历史小说,我读了《战国策》、《史记》,甚至《二十四史》等。在这些史籍当中,我最不满意的,就是蔡东藩先生编辑的《中国历朝通俗演义》。这套书应该有千万言,新五号的字体印刷,厚厚的四十巨册,我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把它读完。

 

我感觉到历史是不公平的,因为这套史书里好像对佛教有成见,只要写到佛教,都是坏事,没有好事。就如史学家汤用彤先生,基本上他是同情佛教的人,但是他所写的佛教史,也都是叙述佛教不好的事情,好事都没有。真如人家所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不过,这也难怪,因为这许多写书的人,他们所选取的材料都是采用政府里的公文书,而公文书的记载,必定都是因为佛教里有所争端、事故,平常佛教做的诸多善行、好人好事,不会在公门里留有记录的。因此,对于佛教史的记载有欠公允,我深不以为然。不如文学作品,虽然大多写境、写情,但都要合情合理,必须感动人心,才算是上好的文学。

 

我从中国的小说,再看到西洋的小说,像《格林童话集》、德国歌德的《少年维特的烦恼》、《浮士德》,法国大仲马的《基督山恩仇记》、小仲马的《茶花女》,俄国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甚至英国莎士比亚的许多剧作等,我都非常喜爱。

 

当我读了许多小说之后,不但喜欢上文学,而且喜爱书写文章。在焦山读书时,就喜欢作文,凡是一到作文课,同学们都愁眉苦脸,我却乐在其中。大约在一九四五年八月,有一次,国文老师圣璞法师在一个星期六的作文时间,出了一道题目:《胜利声中佛教徒应如何自觉?》。我觉得,不一定在胜利声中才要自觉,在失败的时候,也要有自觉。甚至人生无论什么时候,都要有自觉,自觉才能进步,自觉才有希望。

 

未完待续……

 

(注:《百年佛缘》由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本栏目版权归上海观察所有。不得复制、转载。栏目编辑:许莺 编辑邮箱 shguancha@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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