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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见】钟美美之后:教育,究竟听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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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王白云 2020-06-16 13:41
摘要:教育虽然不脱离社会,但是教育显然不等于社会。

据说网络时代,每个人都可以成名15分钟。

疫情笼罩之后的大地,比任何时候都需要小温暖、小随意、小可爱、小讽刺。钟美美的出现简直是量身打造——稚气但机灵,清秀但戏谑,随意但搞笑;带很多人回到童年,替很多人做轻轻浅浅无伤大雅的“报复”。

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一个小男孩,在他生命正好的时候,恰好有天赋闪光,借机用力绽放一下,给自己的人生和很多人的人生都增添光彩。可欢可喜的事情啊。为什么总要那么强调自我压抑呢?为什么要求十几岁的孩子韬光养晦?

于是众人热情爆棚,把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烘托成明星在网上冉冉升起。

可是突然,这个小明星把自己模仿老师的视频删掉了。为什么好端端删视频呢?为什么删掉的恰恰是模仿老师的视频呢?是教育局干的、学校干的、老师干的吧?

果然,教育局与学校一下子进入了舆论旋涡。压力之下,教育局不得不为此发表声明说,我们并没有“约谈”钟美美;老师也赶紧撇清说:我并不觉得孩子是在模仿自己。

本该理直气壮行使教育权利的部门和教师,结果发出这样气息虚弱的辩解,不仅激发钟美美的粉丝量瞬间暴涨,而且激活“社会激愤”强烈的“苏醒”和反弹:为什么不给孩子说真话的机会?为什么不能把孩子的15分钟还给孩子?为什么要让年轻人顺从和服从?为什么真实的世界不可以战胜皇帝的新装?

也许是痛惜青春年华,也许是怨恨教育的不争不力,也许捎带着自己的童年记忆,教育事件总是那么容易演绎为公共事件——6月11日常州一小女生缘于《三打白骨精读后感》的不幸遭遇,6月6日山西中北大学大二学生因补考作弊试卷被没收后跳楼的憾事,都令众多网民聚拢围观,迟迟不愿散去。

围观,尤其是特殊事件后的围观,是人之常情,也往往出自真情。但教育问题复杂就复杂在,围观有时是需要的,有时则不然。

人人都是思想者、个个都成指挥家,经常不是什么好事——高考试卷出炉,满社会指指点点;孩子跑步发病,全社会都是谴责;学生作弊被查,仁爱之士拍案而起;老师布置作业,家长愤而投诉。以至于有家长堵住校门语重心长地指导老师:老师您能不能不再搞什么演讲训练了啊?高考又不考演讲,您提高他们的考试成绩是正经。至于读书,高考结束他们有的是时间,现在就不要耽误他们的时间了好吗?

这让笔者想起一件陈年“尬”事。一次跟朋友吃饭。不知怎的谈起经济大势,我也趁兴高谈阔论。三句话没说完,席间一位心直口快的大哥厉声制止我说:小妹,做教育的人,谈教育我们洗耳恭听;你一个连k线图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人,谈什么经济?

我承认,就算我不肯藏拙,也只是徒费口舌,更不可以意欲扭转乾坤。

饭桌上什么好吃,这是个人生活问题。谁都可以各有所爱。

至于E=mc^2有什么不合理、某个犯人该判几年刑期、该为某个病人提供怎样的诊疗方案——是不是依然谁的声音大、谁的意见多就听谁的?

显然不能。一旦进入“专业”,就该由科学主导、法律主导、规律主导、学术主导、经验主导——专业主导。众人知情不等于众生知“道”。众人可以建议但不能主导。

澳大利亚的课间,学生们如脱缰野马,爬高下低,四处奔跑。我问校长,你不怕他们摔倒了吗?校长不懂,在他看来,摔倒爬起来就是。我启发说,摔伤了怎么办?他还是不懂,因为校园里小伤有校医处置,大伤有社会保险。我进一步启发说,如果家长不满意跟您吵闹怎么办?他惊异地看着我:为什么吵闹?

社会问题社会人士负责,教育问题教育人士主导。教育虽然不脱离社会,但是教育显然不等于社会。

从孔子时代民间自发式教育,到工业革命科学化谱系化教育,到信息时代的教与学二元合一的教育,教育培养了大众,也依赖于大众。于是大众产生强烈的心理印象:教育关乎众生,大众指挥教育。大家忽略了“培养人”的“高深”与“艰难”。对于孩子而言,其生存的环境、学习的资源、心理的惯性、对社会的体认,无一不是综合社会学、心理学、文化基因与未来科学于一身的大学问。

在上海,荣膺“人民教育家”国家荣誉称号的于漪老师尚且言必称“做了一辈子教师,一辈子学做教师”。怎么可能全社会人人都是教育的行家里手、都可以在教育问题上指点江山?

何况,教育规则原本必须高于社会规则,教育导向必须符合文明发育的正面导向。一个高三学生,以极佳的文笔表示要好好学习然后“钓得金龟婿”,教师并不能因为这是未来丈母娘与一干少女的普遍心声就加以默认,照样要判她不及格;同样,一个小男生把东西铺得到处都是,高铁上的邻座大妈可以大骂出口或者置之不理,教师不可以,教师要研究在男孩儿成长阶段中矫正其本能行为所带来的利弊得失。

钟美美出来了,全民欢呼。学生跳楼了,全民指责。这是大众的权利。但是如果放在“教育”情境中,事情就没有也不应该是欢呼或指责那么简单。比如钟美美,表达天性与天赋是很好的事情,但是这种基于观察、模仿的表现,是不是对开发孩子的全面潜能甚至表演潜能有利?小小的孩子被舆论包围,他与他的家人是否做好了心理建设的准备?这样一段人生体验,如何引导他对未来的人格发育利益最大化?

荣格与弗洛伊德提醒我们——中外相关经典案例告诫我们——《儿童发展》对儿童的“非常规经历”的建议我们——钟美美个体的特点与可能趋势要求我们——教育问题,由教育专业人士主导。

但这么简单的近乎常识的要求,在钟美美等一系列人物与事件的身上,却近乎“找骂”的奢望。

人们关心教育,介入思考、谈论教育、指导教育,百家争鸣集思广益,本来意味着更多的人关心教育、支撑教育,教育思想或教育文化的高峰有望拔地而起。但是一旦吃瓜群众与专业人员地位颠倒,教育则渐渐变成芸芸众生指挥棒之下的谨小慎微。校长不敢放学生春游,教师不敢扬起教鞭,学生们“变得”全无缺点。校长和老师们除了规定谁都不敢做任何发挥。饶是这样,还校闹频频,动则得咎。

本该体现专业精神和未来情怀的教育文化,在“社会”中稀释、消解。教育文化变成市井文化的衍生物。

本该以“专业人士”自居的教师和有关部门,因为没有了“专业权利”而模糊了“研究专业”的方向,不惟发布的指令没有底气,也往往忘了应该追求产生“底气”的“底子”。

甚至在有些时候,本该拿出育人“门道”来与众生们对话的“专业机构”和“专业人员”,拿出来的,却只是广场舞般的招式。

而铁肩担道义的吃瓜群众,或许只好“宜将剩勇追穷寇”了。

这样循环之下,钟美美们的未来,靠什么保障?

栏目主编:朱珉迕 文字编辑:朱珉迕 题图来源:东方IC 图片编辑:朱瓅 编辑邮箱:shzhengqing@126.com
作者为上海市正高级教师、语文特级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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