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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芳访谈】乔林生: 军事文学应当是这个时代的一面镜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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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徐芳 2016-08-01 14:12
摘要:无论是低科技时代还是高科技时代,对军事文学的要求都是一样的:作品应当是这个时代的一面镜子,换句话说,你的作品必须是生动而独特,宏大而厚重。不要被“高科技”三个字吓倒,觉得门槛很高,那只有专家、博士才能写长篇小说了。

“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不崇尚英雄,就不会再有英雄出现”

 

徐芳:首先,值此“八一”到来,庆祝中国人民解放军建军89周年之际,共祝中国人民解放军全体官兵节日好!

7月27日,联合国负责维和事务的副秘书长拉德苏在中国常驻联合国代表团驻地举行的“八一”建军节招待会上,高度评价中国在联合国维和领域作出的突出贡献,并赞扬中国维和人员的专业素养和敬业精神。招待会开始前,来宾首先向不久前在马里和南苏丹联合国维和任务区遇难的中国烈士默哀。拉德苏致辞时说:“中国军队参加联合国维和行动已超过25年,作出了重要贡献。我们铭记为维和事业牺牲的中国军人,并心存感激。”其实,即使在和平时期,报效国家、建功立业也是每一位军人追求的至高目标。请您说说那些让我们永远缅怀、永远敬仰的,壮怀激烈之英雄故事吧?

 

乔林生:要讲故事,话头就太长了,我简要地说说我的感受吧。

 

据我所知,中国参加联合国维和行动25年来,累计派出维和人员3.1万人次,累计排除地雷及各种爆炸物近万枚,执行联合国军事行动数十次,截至目前已有21名军人和警察献出了年轻宝贵的生命。今年6月,先是某部三级士官申亮亮血洒马里,后是20集团军官兵迎回了四级军士长杨树朋、下士李磊烈士的灵柩;去年,武警维和上士班长张楠在索马里中弹身亡;五年前,中国维和女警察和志红在海地执行任务时不幸遇难;十年前,国防部某部派出的维和军官杜照宇在黎巴嫩遭遇以色列军队炸弹袭击……的确如拉德苏所言,中国维和军人以他们所具有的专业素养和敬业精神,为维护世界和平作出了重要贡献,赢得了世界爱好和平的人们的尊敬和爱戴。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只要有天灾人祸袭来,只要是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受到威胁,在这样一个时刻,就一定会有我们军人的义无反顾,冲锋在前。“人民子弟兵”绝对不是说在嘴上的,而是真真切切来自人民、实实在在为了人民,始终和人民同呼吸、共命运,所以才叫“人民子弟兵”。以我采写过的英雄群体和个人为例:1998年夏天,空军某部19名抗洪官兵在长江大堤簰州湾一带瞬间被滔天巨浪吞噬;2000年3月,18岁的四川籍新兵陈才君因心脑缺氧倒在了阿里军分区新兵营的训练场上;2007年2月,西藏边防某部三名战士下山营救战友被无情的雪崩冻结成雪域高原最悲壮的雕塑;2011年12月,李列、焦祖波等15名官兵在四川甘孜扑救特大山火的战斗中被烈火席卷……在庆祝“八一”建军节的喜庆日子,此时此刻,我想说一句话:一个不惜一切代价包括献出生命保护人民、捍卫和平的军人才是真正的军人。我还想说另一句话:一个尊敬和优待军人的国度才是有尊严、担道义的温暖国度。我们这个社会,应该尊崇“不生产谷物,但生产安全”的这个英雄群体,不能只是在“八一”,才想起慰问那些为国尽忠的广大官兵,才优待那些献了青春献子孙的边防军人。

 

“家国天下”这个概念对一个个体生命来说,太大了,太沉重了

徐芳:“家国天下"可说是儒家思想的中心,语出《四书五经》中的《大学》,原文是“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可称为“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 “家国天下”的观念着深入国人的心灵,也与什么是“中国”、什么是“中华民族”的教育,有着密切的关系。这在军人的“字典”里,更有着特别的意义吧?

 

乔林生:我敢说当代军人绝大部分都没怎么细读过四书五经,包括我在内。《大学》里的这句话因为见诸报端、书籍及其他场合的频率较高而为官兵所熟悉罢了。但请注意此语的排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正心、修身从娘胎里出来之后就开始了,这不用讲。接下来是齐家、治国、平天下,是这个意思吧!老祖宗这样排列好了,但是按这个顺序我们做得到吗?做不到。即使把它精炼地概述为“家国天下”,我们可能也做不到。为什么?“家国天下”这个概念对一个个体生命特别是普通的基层官兵来说,太大了,太沉重了,但我们必须背着它前行,这就是军人的崇高伟大所在,就是军人的可敬可亲之处。

 

我在海军失事飞行员姜涛烈士家中采访时,得知失去爱子后老俩口时常吵架。一问,因为姜父看到电视上有个50多岁的妇女失独后依靠人工授精生下一对双胞胎姊妹,就想让姜母也试一下,可姜母说什么也不干。姜父说,我死了连个捧骨灰盒的人也没有啊!他老伴说,我年龄大血压高身体也不大好,万一生出危险咋办?一对烈士父母的晚年,你说和“齐家”“治国”也不搭杠吧?西藏詹娘舍哨所三烈士之一的于辉的舅舅写信告诉我,离开农村一直在某市租房居住的姐姐、姐夫,多次找地方民政部门,想让他们看在儿子牺牲的份上,批准其购买一套经适房,却无人答应。我要问,谁有资格和烈士的亲属攀比?再有多少这样的烈士亲属,难道就不应该给予他们物质生活上的优待吗?我想起了那句我们常说的话:“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不崇尚英雄,就不会再有英雄出现。”

 

我想告诉那些不理解军人这个特殊群体的人,每天晚上,当你们呼呼大睡的时候,成千上万的士兵瞪大眼睛在自己的岗位上履行职责。晚八点到凌晨六点是五班岗,也就是说,一个哨位每晚要有五个战士轮流上岗。一个上海市就算一千个哨位吧,一晚上就要有5000名战士睡不踏实觉了。北京就不用说,需要警卫的重要部门、重要目标更多。我当兵时空军部队战士服役期限是四年,我站了四年岗,每天晚上凌晨一二点或三四点都要被叫起来上哨。十七八岁正是贪睡的年纪,睡得迷迷糊糊爬起来上哨要多难受有多难受,且不说冬天冷风直往热身子里灌,夏天浑身上下跟汗涝似的。更不要说那些维和,突历经危险、抢险救灾冲在一线、高原海岛抛洒热血的军人了。“家国天下”“家国情怀”,不是仅仅说在嘴上的,更重要的是拿出实际行动,尊崇和爱护那些为了家国而奉献的人们。

 

 

军队作家再拿不出反映伟大军事变革的优秀作品,真的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徐芳:军队作家作为军队的一部分,你对他们或者说对军队文学作品有何看法和种期待?在高科技时代我们的军事文学该如何写作?该如何出新?进而言之,又该如何出彩?

乔林生:继《高山下的花环》《唐山大地震》之后,军队作家似乎没有写出具有轰动效应的作品。一方面,是我们的部队建设,曾经在徐才厚、郭伯雄之流的把持下乌烟瘴气,一直在走下坡路,作家们看在眼里,气在心头,反映现实的作品“敢想不敢写,敢写不敢发”,索性也不写,索性也不发。另一方面,相当长一段时间以来,部队专业作家过着养尊处优、衣食无忧的生活,他们的眼睛变混浊了,感觉变迟钝了,感情变冷漠了。可以说没有任何一个国家有中国军队作家这样的待遇,不用坐班,想几点到办公室几点到,天天呆在家里也没人管。第三个方面是一些高水准的作家在市场经济大大潮中,经不住诱惑,沦为金钱的“奴隶”,创作变成制作。

 

所以,能姓名对得上号,且记住他们主要作品的没有几个人。王树增的“战争三部曲诗史”算一个,张正隆的《血红雪白》算一个。陶纯写了部《一座营盘》,大家在谈论。王久辛的诗歌《狂雪》写出了一个民族的疼痛,金一南的《苦难辉煌》大火了一把,但他们是非专业作家啊!再还有谁?能想起来的确实不多。那么多三级、四级、五级的创作人员,拿着高级别的工资,却没有拿出高级别的军事文学作品,是个不争的事实。

 

地方和部队尽管有那么多作者获鲁奖、茅奖,他们以什么样品质的作品获奖,连很多的圈里人恐怕都说不大清楚,广大读者更不知道了。说明什么?如习总书记所言,“有高原无高峰”。“高峰”必须依附于大地,依附于人民生活的汪洋大海。你整天醉心于在大城市、大机关、大商厦的五光十色,老婆孩子几套房几辆车,整天在办公室里寻找灵感,怎么可能写出有见地、有质量、广为人知的作品呢?不可能。

 

成都那边有个女作家,与我仅仅认识而已,我与她是那种“见面彼此不多说一句话”的关系。但当我得知她年年都要上西藏下部队,而且提携了多名基层有才华的作者之后,我对她产生了深深的敬意。她确实写出了一些反映西藏官兵真情实感的优秀作品。有的作家说,不行呀,我去不了西藏去不了新疆呀,高原反应呀!没有高原反应的人是神仙。

 

我前两次去西藏也没啥事,第三次到拉萨的第一天就出溜地下了,血压骤然升高,只觉得天旋地转,连鞋带都系不上,被紧急送到西藏军区总医院,住了十多天院才好。出院后接着走边防、爬哨所,一个月的采访也坚持下来了。这么说自己好像有点恬不知耻,但三次西藏之行,的确净化了我的灵魂,也为我走什么样的创作道路奠定了坚实的思想基础。这几年,我马不停蹄把边防跑遍了,深受教育,受益匪浅。

 

我常想,西藏官兵成年累月在高寒缺氧的环境中工作生存,他们身体的受损程度比我们要不知大多少倍啊!我采访的一位班长,坚守艰苦的詹娘舍哨所十二年后退伍回乡,好不容易找了一个比他大三岁的媳妇,结果怀不住孩子,一检查,他的精子质量不行了。

 

再回答你的另一个问题。的确,世界进入高科技时代。对于中国军队来说,现在进入了史无前例的伟大军事变革的高科技时代。可是现在谈出新、出彩有点奢侈,别说出新、出彩,近三四年以来,如实描绘这个时代变化的作品又有几部?不多吧?!

 

习总书记在文艺工作座谈会上讲话时要求文艺工作者深入基层,深入生活,“人民生活中本来就存在着文学艺术原料的矿藏,人民生活是一切文学艺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创作源泉。” 没有生活,何来出新?没有付出,何能出彩?柳青扎根陕西长安皇甫村13年,谱写自己的《创业史》,路遥以命搏文,打造了他的《平凡的世界》。部队作家要写出无愧于军事变革时代的伟大作品,没有捷径,只有一头扎进部队,投身于人民军队的这场军事变革当中去。军队作家再拿不出反映伟大军事变革的优秀作品,真的是无颜见江东父老了。

我认为,要想写出好作品,首先是下得去,蹲得住,其次是挖得深,拎得清;最后才是写得出,立得住。第一条是价值取向的问题,就是军队作家到底选择一种什么样的生活方式成就自己,从而无愧于这个变化巨大的时代。第二条是要要下苦功夫,要当明白人,什么题材是自己善长的喜欢的,或者说你打算攻哪个堡垒,心里有数,飞蛾投火般专注和执着;最后就是你的思想水平,驾驭能力,你得有深刻的见解,你得塑造好形象。

 

无论是低科技时代还是高科技时代,对军事文学的要求都是一样的:作品应当是这个时代的一面镜子,换句话说,你的作品必须是生动而独特,宏大而厚重。不要被“高科技”三个字吓倒,觉得门槛很高,那只有专家、博士才能写长篇小说了。

 

【嘉宾介绍】乔林生,男,军旅作家,历任《解放军报》记者、编辑、文化部主任,中国报纸副刊研究会副会长。采写的特写、报告文学、杂文,五次获中国新闻奖,被称作是“记者中的作家,作家中的记者,军人中的诗人,诗人中的军人”。
 

 

(嘉宾观点仅代表个人立场。 题图来源:乔林生提供 内文图片来源:中国信鸽信息网、我图网、百度百科、新华书店网、山水句容网 图片编辑:苏唯 编辑邮箱:xuufang@foxmail.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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