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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冠肺炎治愈者日记:出院回家后买了几千元花卉,一饭一食皆是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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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茅冠隽 2020-03-31 15:43
摘要:也许你我生活中都会面临“拎起藤编敞口包就赶往医院”的仓促变故,变故来了就大胆面对,变故不来也不要杞人忧天。

患上新冠肺炎后被治愈,是种什么体验?

C先生是上海300多个确诊病例之一,目前已治愈出院、完全康复。他是本地人,长居沪郊,与几亩薄地为伴,生活简单素朴,过年前因朋友所托到市区跑了两回,就此“中招”。

住院治疗的这段经历,有两件事让C先生特别感慨。其一,医护人员真的太可爱、太不容易;其二,他变得更珍惜、热爱生活,治愈出院回家后立刻买了几千元花卉,让自家园子变得生机盎然、充满春意。

以下,是C先生对他住院治疗期间所见所闻、所思所想的讲述。

护士可爱的自言自语,让我放松

我是大年初一早晨被确诊的,之前我因发烧已经住院了。这个年关,大家都过得有点忐忑,我也一样,那时候对年关历数已经没啥感觉,今年这个“年”的存在感特别低。前一晚,要不是医护人员特别关照,我几乎忘记了是除夕,心里还有点小窃喜——我这人喜静,终于可以名正言顺远离闹腾的春晚了。

中山医院青浦分院里,我住的这间肺科病房在走廊尽头,4G信号飘忽不定、时有时无,这层估计是临时被用作隔离区的。 年初一的晨光白亮,没有一丝暖意,是一个大阴天。

整个楼层就我一个住院的,安静得让人愉悦感陡升。走廊里一有脚步声就格外明显,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后,主治医生喘着粗气告诉我,我被确诊了,语调中不乏担忧。接着他一再宽慰,说我看起来状态很好,不会有事的。

其实说实话,我当时不紧张也不恐慌。我一直对自己的呼吸状态密切留意,从发热门诊开始,呼吸就一直特别舒畅,整个上呼吸道都感觉很干净、无杂音。先前从新闻里得知,被这个病毒感染之后的明显症状是呼吸急促、胸闷,这些现象我都没有。

医生让我马上转院。护士随后进来,带了一套全新的防护服,让我稍后换上,然后等通知。连续两天,照料我的是同一个护士,有点奇怪她们怎么不换班。后来才知道,进隔离区的医护人员不能轻易出去,进出一次要穿脱防护服,非常麻烦,而且所有防护用品都是一次性的,当时大量物资都支援武汉去了,各地医院自用都特别节省。

这个护士很负责,质朴老实得可爱。虽然整个人被防护服包裹住了,但从言行举止里能感觉得出。前一天,她为核酸检测取样,除了咽、鼻拭子和静脉血,额外还要抽动脉血样,我也头回在大腿根股沟位置被扎针。动脉不同于静脉,在皮下较深处,需要摸准位置再下针,好在护士技术不错,一次扎准,有点酸,有点麻,有点疼。

撤针时,针头溢出一滴血,护士迅速压上酒精棉球,同时低声自语:“你看看,这针的表现就不太好,这不是个好的示范。”这让本就不紧张的我更放松了,忍着没笑出声,感觉她是在调教自己的学生。

救护车是中午前到的。除了没有护目镜,我一身防护服和医生同款,唯一出戏的是随身的大号藤编敞口包,惹得救护车司机都多看了两眼——这完全是度假装备啊。不过事发突然,来的时候抓起包就走,我也没多考虑。

出病房楼,一眼就看见我妹妹在救护车一侧。好在我已经全副武装了,没啥好担心的。上车前交错的几秒钟,她塞给我一袋水果,其他所有个人物品我都在进发热门诊前已经打点好并放在随身的藤编大包里了。

张驰 摄

我以为自己会被转移至中山总院,脑子里飘过的全是枫林路附近的记忆,甚至想到万一可以叫外卖,是不是医护人员会代收再转进隔离区?车子一上高速,我才发现自己真是想多了,方向完全不对。一直到救护车进了上海公共卫生临床中心的大门,我用手机定位才知道是在金山。后来我联系了一个医卫系统的朋友,他告诉我,到金山就放心吧,这个公卫临床中心是全国顶尖的,医护力量和设备都是最好的。

我是来治病的,不是来“参观体验”的

公卫临床中心的园区形象蛮酷的,初看甚至有点像度假村,我的藤编大包倒是很适合在这里出镜,园区的整体气氛还有点像一个尖端科技研究基地。有可能因为疫情期间取消了常规门诊,整个园区少有人烟,这更增添了“神秘基地”的感觉。

公卫中心园区内,除了紧邻大门的主楼,其余楼栋都不高,三层左右,也不大,没有压迫感,整体感觉叫人身心放松。每栋楼有一个编号,级别最高的隔离病房在A3,我个人专属的救护车停在A3门口,一通联系后,很快就有护士在内侧解除门禁。进门十几步即是隔离区的专用CT室,入院流程第一环节就是拍CT胸片,登记的护士对我一身专业防护服表示不解,嘀咕先前的医院怎么会给我穿这个,让我脱了防护准备拍片。

事实上,我算是上海最早确诊的案例之一,各环节还在迅速规范的过程中。之前的医院给我穿防护服,当然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和我接触的司机、医护人员好。当时,我还穿着防护服,在救护车里自拍了一张。

拍过CT片后到二楼,经过两道门,我直接在走廊上测体温——36.9;量血压——正常。当时我呼吸顺畅,状态良好,跟护士轻松聊了几句。另一名护士经过,伸脚踏了一下感应孔,眼前一个病房门自动打开,里面没开灯,借着走廊的自然光,我隐约看见有三张床位,两张像宾馆标间那样排列,对着房门的通道上似乎是个加床,和另两个并排的床尾之间刚刚够侧身挤过护士。

坦白讲,之前经历的一切,都让我觉得有些新奇的感觉,但看到病房的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这件事并没有那么新奇、那么“酷”——我生病了,是过来治病的。隔离病房,毕竟是病房,不是酒店房,更不是高科技实验房,完全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模样,没有什么“科幻感”。

给我量体温的护士说,这层满了,大多是重症,我的症状比较轻,要住到即将开的新楼层去,让我等通知。等待期间,我感觉越来越憋闷,开始出现发热无力的症状。最终来了个护士带我去了三层,我是三层负压隔离病房轻症入院的第一人。一进病房,我撂下行李就躺下了,这是那几天第一次感觉那么累,当晚我就发高烧了,40.3摄氏度。

新开楼层的护士很快就位,瘦瘦小小,感觉像个高中生。她给我送来了个人洗漱用品,我说自己都有,她说留着备用吧。她说话的口气、态度让我想到中山青浦分院那个护士,特别友善客气。

没多久,护士发现新开楼层的床位呼唤铃有故障,立马手写了一个手机号贴在床位对面的墙上,告诉我在故障修复前,有需要可以直接打手机。当天晚饭前,我第一次拨了那个手机号:我知道病房里暖空调是开着的,但身体止不住地打颤,感觉冷。护士说,她会想办法解决。之后,和晚餐盒饭一起送来的还有一个电暖器,单独给我配的。

病房里有两个床位,当晚就住了我一人。半夜,我浑身出大汗,被单、床单、床褥甚至枕套都透湿了。凌晨三点,我实在睡不着,靠着床边坐等天亮。好在护士五点多就来量体温、血压,一看这状况,很快拿了一套干净病员服给我换了,又找了另一个护士搭手,更换了全套床上用品。

“邻居”形形色色,我劝他们体谅医护人员

大年初二,因为半夜的折腾,天亮时我瘫软在床上起不来,呼吸急促,开始有些咳嗽。就在这时,病房里又有人入住了。对方是个中年男人,平头,长相很干练。他是武汉人,在上海工作,已在上海购房,老婆孩子都在上海,但时常要去武汉分公司出差,年前就因为回武汉才感染的。

大家都得了这个病,又要共处一室,也不知道要共处多久,我希望和对方合得来,于是主动和对方聊天。

“你属什么?”“属兔。”“75年的?”“是啊。”“嚯,庚子年犯太岁哦。”“是嘛,这个我不懂。”“不过咱俩一个房间挺好,我属狗,戌卯六合。”

聊过这段,我心里踏实了不少——天意安排了最合的大相,吉兆,两人估计都会很快出院。其实这算是床上干躺着无聊时的自嗨,命相不合又怎样?不都中招了,还在一起隔离治疗了。与其想这些,还不如积极配合治疗。

第一个“邻居”暂称他卯兄。连续三、四天晚饭后,我发现卯兄的固定节目是跟老婆、孩子打电话。每个床位的布帘可以绕着护理床完整封闭一圈,如果只把和邻床之间的直帘拉上,就是一个独立空间。布帘能遮光遮景,但不隔音,一旦打电话或视频聊天,隔着帘子也能听到内容。

每回开场,卯兄会先跟老婆聊点闲碎——一块出差的哪个同事没被感染,晚饭吃了啥,饱了还是撑了,然后让老婆少出门,买菜次数少点。然后跟儿子聊,连续几天都是让高三的儿子管好嘴巴,只顾复习,别让老师同学知道家里有个确诊的老爸。唉,老爸苦口婆心,儿子也是真辛苦,高三了,突然赶上这档事。

黄杨子 摄

在隔离区,每隔两、三天,同层各病房会凑6到8个患者组队,下楼拍CT片,同病房的两人一般会错开,不会同时出去。某天轮到卯兄去拍片,半个多小时后回来,气呼呼地先来一句开场白:有些人,真不知该咋说才好。

我问,到底咋回事?原来,一行人去拍CT本也无所谓排不排队,大家轮流就好,但有几个人争先恐后要先拍。卯兄看不过,开口说:“医院也不欠你们的,咱们在这都是占用人家资源,这有啥好争的?”我听着,觉得卯兄说得很对。

除了每天晚饭后的语音聊天,卯兄整个白天都显得特别轻松,看着状况比我好,症状比我轻。每天上午医生查房时,他总追问,是不是可以出院了?卯兄进来的第五天,护士通知他转到A1楼普通病房去,那里几乎是出院前的“预备班”。互道一声祝福后,他利利索索收拾了东西转出负压病房。

我的第二个“邻居”是位典型上海老爷叔,七十多岁,清瘦高挑,几乎无症状。他问我,为什么我单独有个电暖器,我说刚来时怕冷,护士照顾安排的。老爷叔很羡慕:有点路道咯,医院里认识人吧?我笑笑,不再开口——我哪里有路道呢?是医院照顾我而已。

黄杨子 摄

我的第三个“邻居”是老爷叔转到普通病房之后才进来的。在当时的防护态势下,这位大爷居然一进病房就摘了口罩,露着脸到处走,对各种设备和病房设置流露出好奇,还不断咳嗽。我赶紧把床帘拉得严严实实。

这些行为其实无需太过担心——负压病房气流上送下回,不易扬尘、颗粒物不易悬浮,但他边咳边走,还是有点让人无法接受。

另外,他还特别喜欢叫护士,遇到占线就抱怨,说自己“可怜没人管”。几乎每次护士进病房都要提醒他先戴好口罩,后来有一次,我实在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把口罩戴上,这里不是你一个人。要是你女儿当护士,被病人传染了,你啥感觉?”后来,他才更注意了一些。

医护人员年轻又辛苦,忙碌一天不得闲

住院期间,每天见护士频率很高——一早天不亮就开始常规体征检测,然后派发一天的口服药,再送早餐。我觉得她们真是太辛苦了。

张驰 摄

大多数患者在上午时段有输液,输液完成后,要求换瓶的声音几乎是此起彼伏,护士走路都是一路小跑。忙完这一波,就到了分发午餐的时间。下午,部分患者继续输液,全员要进行一次体征检测,好不容易忙完,他们又要分发晚餐了。

一个楼层大约有五六十个床位,只有两三名护士,而且都需要长时间在岗,值夜护士往往只有一人。隔离病房不同于普通病房,没有护工,护工该完成的工作,在这里也是护士完成,比如拆换床品、床位消毒、垃圾收集及病房基础卫生等。

虽然护士穿着防护服,只能看见眼睛,但眼神里的疲惫我能看出来。换下那身防护服,这些护士本身也都是孩子,想想要是她们父母见到这样的工作实况和强度,得多心疼啊!

每天上午查房时,我可以见一次医生。大约入院三天后,查房医生增加了一名中医,开始附加看舌苔。医护人员的态度都是极好的,非常耐心,不怕麻烦。所有医护人员给我的感觉都像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甚至更小。

张驰 摄

在负压病房治疗期间,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长相最小、个头也最小的护士。因为常有抽动脉血的需要,虽然护士扎针手艺各有不同,但几乎所有人都在股沟找动脉,直到这个小个子护士出现——她是唯一在手腕找动脉的,特别沉稳,五秒解决,这让每次为抽动脉血而感到稍稍紧张的我特别惊讶。之后转到普通病房,跟值班护士提及此事,护士立马就知道我说的是哪个,同样夸赞那是技术最好的护士。

2月6日,入院第12天,一早医生查房时提到我某个指标偏高,还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没那么快出院,让我安心。我表示完全没问题——彼时已经两次核酸检测阴性,是个好现象。

当晚十点多,我已经沉沉睡去,护士突然来通知我,立即转病房,马上整理好个人物品。我依言照做,一辆救护车在A3门口没熄火候着,随后直接把我转移到B3楼。一个身穿蓝色防护服的护士开门领我上楼。我一进电梯就往角落里站,尽量和护士保持距离。

B3楼是普通病房,设施有点陈旧,呼唤铃可以正常使用。接我的护士领我到床位后即离开,几分钟后推着小车进来,我知道又是体征检测,还有好几管血要抽,其中又有动脉血。

之前护士检查或输液,我都尽量回避对话、面朝反向,以免传染给她们。到了新病房,我的感觉是,离开隔离病房即表示我迈进了康复门槛,应该没啥传染性了。进新病房的一通检查需要点时间,我随口问护士,是否感觉在非隔离病房值班没那么紧张?

没想到我这随口一问,护士却明显有了情绪波动。她说,怎么可能不紧张?每天都害怕被传染,一天不知道要洗多少次手。

我心里不免歉然。看着眼前虽自称害怕却依然兢兢业业工作的护士,我真觉得医护人员不容易,大家还是别去“折腾”她们。

回家后,我马上买了几千元花卉

在B3楼,我整个人都很轻松——到这里,基本意味着病毒被驱离身体,不具传染性了。

除了不能开中央空调,其他餐食等待遇和先前一样。当医生的表妹告诉我,尽量要每餐吃饱,正常饮食可以促进自身抵抗力和免疫力提高。看到我每餐吃得干干净净,分餐护士以为我不够吃,之后每天都给我双份早餐,中午和晚上是一份主食配双份菜。

张驰 摄

那段时间,我自己感觉恢复速度明显加快。除了三餐和少量口服药,已经无需输液,饭点以外的全天都是闲暇时间。我搜了在家时未看完的几部长篇小说音频,改看为听,以此打发时间。

原则上,患者转到B3楼仍不能擅自离开病房,但这里有护工会对每个病房作上、下午各一次的紫外线消毒,半小时消毒时间里,患者在走廊等候,大家会闲聊。病人们的聊天内容,除了家长里短,往往是一些耸人听闻的假消息。我不爱听,又不便去当面辟谣,只能站得远些。

2月7日,我出院了。出了病房,在走廊上远眺,远处成排的行道树枝杈上冒了绿绒,让人振奋。出院后的随访复查由公卫市区分部完成,医生同样特别耐心、好脾气。出院一周后的各项检查结果显示都无碍。

张驰 摄

我自己感觉,感染病毒后的治疗,好像是“唯快不破”:同期被传染的朋友(3人、男女皆有),因及时当成感冒治疗,竟然都是两天就治好了。而硬撑三天高烧的我,几乎经历了新冠肺炎轻症的所有阶段。值得庆幸的是,自己特别谨慎,即便自己一开始当成普通发烧来硬撑,我也实施了完整的自我隔离,从而没有再传染给家人、朋友。

网上关于患者和治愈者的一些身体变化的传言,有真有假,假的居多。有文章提到,患者可能会有某一时段存在嗅觉障碍,这个是有的,我有两周左右时间闻不到什么气味,到了厕所也闻不到异味,不过现在早已恢复了。还有人说会腹泻,我刚进隔离病房的时候也腹泻过一段时间,但并不严重。其他有些说法明显是无稽之谈、博眼球的,所谓的“附带脏器损伤”,我目前完全没有感觉,跑步运动也不受影响,喘气没问题。

回家之后的生活特别舒服,画画图纸、整理整理照片,生活又恢复了正常,我特别享受这种状态。我在附近的苗木基地,买了几千元花卉,在院子里种上了。以前,这种搬花盆、种花的活,我觉得很累、有时会犯懒,但这次我觉得很享受——看着这些迎风摇曳的花花草草,我心里很舒爽,有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现在回想起整件事,我觉得全过程也并没怎么紧张过。它教会我的,是时刻都要珍惜、享受当下的生活——也许你我都一样,生活中都会面临“拎起藤编敞口包就赶往医院”的仓促变故,变故来了就大胆面对、不要恐慌,变故不来也不要杞人忧天。该吃吃、该喝喝,一草一木、一饭一食都是美好的,好好体悟吧。

栏目主编:徐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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