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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 | 美国伊朗临崖退步:大战虽免,紧张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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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廖勤 2020-01-09 20:14
摘要:美伊在悬崖边上各退一步,大战虽免,但紧张仍会持续。

“我明天早上将发表声明。”当伊朗为死去的苏莱曼尼将军报仇,轰炸美军在伊拉克的驻地之后,美国总统特朗普在推特上写下这句话。接着,全世界在忐忑中等待美国的反应,等待特朗普的这份重磅声明,因为这事关一场战争会否就此爆发。

美国当地时间8日上午,特朗普发表讲话。与此前在推特中喊打喊杀的凶悍咆哮相比,这篇讲话的基调出现戏剧性转变——伊朗似乎“收手”、美国准备“拥抱和平”“不想动武”……显然美国无意恋“战”。与此同时,伊朗的“强硬复仇”也表现出一定的节制。

至此,美伊在悬崖边上各退一步。只是退一步真的会换来海阔天空吗?分析人士认为,大战虽免,但紧张仍会持续。

“变调”为哪般

8日上午,在国务卿、国防部长、美军高级将领的簇拥下,特朗普在白宫发表电视讲话。这篇近10分钟的简短讲话,撮其要点如下:

一,伊朗的袭击未造成美方人员伤亡,基地仅遭到“最低限度破坏”,目前伊朗似乎“收手”了。

二,美国将对伊朗实施新的经济制裁,直到伊朗改变其做法为止。

三,美方不想使用武力,美国的军事和经济实力是最佳威慑手段。“我们的导弹很大,很强,很精准,致命且迅速……但不代表我们要使用它!”特朗普说。

四,愿与伊方就共同利益合作,包括共同打击极端组织“伊斯兰国”(IS)。

五,指责伊朗核协议“有缺陷”,称应彻底放弃原有协议、重新制定新的协议。特朗普还声称,只要自己做总统,就不会允许伊朗拥有核武器。

六,美国准备好与所有寻求和平的人拥抱和平。“最后,我要告诉伊朗人民和伊朗领导人,我们希望你们拥有光明而伟大的未来,你们也值得拥有。”特朗普说。

此前,8日凌晨1时20分,特意选择苏莱曼尼3日被击杀的同一时刻,伊朗开始复仇:先后两轮打击,发射数十枚导弹,对两处驻有美军的伊拉克军事基地狂轰滥炸。伊朗最高领袖哈梅内伊说,空袭是给美国的“一记耳光”,但还不够。伊朗更是罕见地由伊朗军队公开实施报复。

伊朗出手后,外界最关心的是,美国下一步会作何反应?要知道,特朗普曾撂狠话:若伊朗敢袭击美国人或美国设施,将打击伊朗52处目标。

用英国广播公司(BBC)的说法是,特朗普是想借此大做文章,还是寻找“出口匝道”(exit ramp)?8日的讲话说明,特朗普选择了后者。

“特朗普在白宫发表讲话时,似乎有意缓和这场危机。”美联社评论道。

网友调侃,“特朗普怂了,世界安心了”。前一秒还是鹰,后一秒就变鸽,特朗普何以态度转变?

中国前驻伊朗大使华黎明分析称,特朗普讲话发出的信号是:美国到此为止了,不想再把事态闹大。

“美国击杀苏莱曼尼后,没料到后果会如此严重,有点后怕,生怕会触发大规模军事冲突甚至战争,这是美国承受不了的;而且在大选年,谋求连任的特朗普绝对不会与伊朗开战。因此,特朗普尽量想让事态降级,减少影响和冲击。”

有个细节或许也透露出美国“玩火”后的“后怕”,且早早有意缓和危机。经瑞士外交部证实,就在击杀苏莱曼尼的当天,美方通过瑞士给伊朗递了一封密信。美国与伊朗1980年断绝外交关系后,瑞士代理美国在伊朗利益。扎里夫未透露信件具体内容,只是说伊朗已就美国发来的“大胆信件”予以“断然回应”。后来,伊朗伊斯兰革命卫队高级官员、少将阿里·法达维透露,美方在3日空袭炸死苏莱曼尼之后“诉诸外交渠道”。经由这一渠道,美方甚至说,如果伊朗想要报复,报复行动应与美方行动“相称”。言下之意,似在默许伊朗进行报复。

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金灿荣认为,特朗普的转变并不奇怪。推特和讲话虽然基调不同,但都符合时势需要。之前扮凶神恶煞,是知道伊朗会还手,所以要震慑伊朗;后来看伊朗报复有节制,未造成美方伤亡,于是就坡下驴,顺势拥抱和平。

“特朗普看似疯狂,实则内在逻辑清晰,就是一切围绕美国及个人利益转。”金灿荣说,在击杀苏莱曼尼一事上,最初在军方提供的多种选项方案中,特朗普出人意料地挑选“斩首行动”的极端做法,本身就是一种冒险、一种情绪化的冲动,想用低级的暗杀手段震慑伊朗,为之前美军无人机被击落、盟友油轮、油田被袭、伊拉克的军事基地挨炸以致一名美国承包商身亡等等一系列糟心事出一口气;同时也是为转移国内弹劾案的压力,调动支持者的积极性。现在“鹰变鸽”,则体现了商人本性。因为他发现,尽管美国军事强大,但是豪赌下去一旦走向战争,代价会很大,不仅美国无法承受,个人政治前途也将尽毁,所以他选择后退。

此外,美国一些防务专家还指出特朗普政府不愿与伊朗冲突升级的另一个原因是,以便让美军专注实施国家的国防战略,即集中力量投入与中国和俄罗斯的大国竞争。如果美伊冲突升级,会影响到美军在印太地区应对中国挑战的能力。

在特朗普的最新讲话中,有一句话引起关注:特朗普说,目前美国已是世界第一大石油和天然气生产国,“不需要中东石油”,美国的战略优先事项已发生改变。金灿荣的理解是,美国的战略优先事项已转向印太、中国。

被“设计”的报复?

不仅美国在拔除大战一触即发的危险引信,冲突另一方的伊朗也在给“高烧”的局势降温。尽管高层狠话不断,但是,从几个迹象看,伊朗的回应有节制,甚至与美国保持了一定默契。

其一,报复前疑似“剧透”。

据《华盛顿邮报》报道,美方官员表示,由于获得情报并与伊拉克方面沟通,7日下午,他们已得知伊朗有意袭击美国在伊拉克的目标,但尚不清楚是哪些目标。所以,美军得以有充分时间做好应对准备,从而避免人员伤亡。

另据“今日俄罗斯”报道,伊拉克政府证实,事前收到来自伊朗的空袭预警,使美军能够采取预防措施。

对此,金灿荣表示,伊朗事先通过伊拉克向美国放风,让美军有所防范,尽管最后基地受损,但未造成人员伤亡。

其二,报复时疑似“放水”。

BBC称,伊拉克军方表示,8日凌晨1时45分至2时15分之间,伊拉克遭遇22枚导弹袭击,17枚轰炸阿萨德空军基地,5枚空袭埃尔比勒空军基地。尽管多座建筑被炸,但是有些导弹并未击中基地,有的坠落后未爆炸,还有的导弹偏离了目标。“这究竟是伊朗导弹存在制造和精度上的缺陷,还是伊朗的一番设计,有意避免人员伤亡?”BBC提出疑问。

美国和欧洲政府消息人士告诉路透社,他们认为伊朗人在表明决心的同时,也在有意寻求将伤亡人数降至最低,并避免袭击美国设施,以防止危机失控升级。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记者杰克·塔珀援引五角大楼一名官员的话说,许多美国军方领导人认为,伊朗空袭时有意选择了不会造成人员伤亡、尤其是美国人伤亡的目标。总之,“慎选目标,使伤害最小化,警告效果最大化。”

其三,报复后见好就收。

8日,在两轮空袭之后,伊朗外长扎里夫发推特表示,根据联合国宪章规定,伊朗采取并完成了相应的自卫行动,不寻求事态升级或是战争。

华黎明说,从整个报复行动来看,伊朗方面表现出克制。虽然不得不作出回应,但是有限度的回应。因为伊朗自知与美国力量对比悬殊,挑起战争代价太大。再结合美方的态度看,“美伊双方有一定程度的默契,各有反应,但最终都不愿让军事冲突升级。”

“从某种程度说,这是一个皆大欢喜、双方都有退路的结局。”金灿荣说。

此外,美伊此番各让一步,也离不开国际社会劝和止战的呼声,以及包括中国、俄罗斯在内的多国外交协调。

中东三大趋势

美伊或许避免了一场迫在眉睫的战争危机,但是分析人士认为,潜在的紧张仍会持续一段时间。

《纽约时报》援引分析人士的话警告,尽管双方在短期内避开军事冲突,但在未来几周或几个月内,冲突很可能以其他方式展开,包括代理人之战、网络攻击等。

“大战不会有,但紧张还会持续,还会发酵一段时间。”金灿荣说,伊拉克什叶派民兵武装“人民动员组织”已放话,现在是“伊拉克作出回应”的时候了。伊朗只是报复的一个主体,而“人民动员组织”是另一个主体,其副指挥官也死于美军发动的空袭,这支什叶派武装不会善罢甘休。

据美联社报道,尽管特朗普态度有所缓和,但该地区仍处于紧张状态,美军仍高度戒备。就在特朗普发表讲话几小时后,巴格达“绿区”响起空袭警报。据伊拉克安全部门透露,该区域遭数枚火箭弹袭击,至少有一枚落在美国大使馆附近,尚无伤亡报告。

除了一些可预见的潜在冲突外,在华黎明看来,中东棋局中,苏莱曼尼被杀还引出三个深远影响和趋势:

第一,美伊虽然会守住不战的底线,但裂痕难愈、博弈加剧。

特朗普的最新讲话透露出,美国对伊朗政策基调依然是“极限施压”,对伊朗加码制裁,对美国盟国及其他国家进行“长臂管辖”,断伊朗财路。未来,除战争以外的所有手段都会用。在伊朗核协议上也会进一步压伊朗重新谈判,不让它跨过核门槛,搞核武器。

伊朗方面也亮出自己的战略目标——把美国赶出中东,彻底终结美军在中东的存在。伊朗总统鲁哈尼说,伊朗对苏莱曼尼被暗杀的“终极答复”是,把所有美军赶出这一地区(中东)。而且,苏莱曼尼身亡给伊美仇恨再添一笔账,将坚定伊朗反美意志。

据美国《新闻周刊》报道,在美军炸死苏莱曼尼后,路透社与益普索于1月3日至6日对1005名美国成年人所做的一项联合调查显示,71%的美国人认为未来几年内,美国可能与伊朗开战。

第二,美国撤军将成为一个正式话题。

由于伊拉克议会通过法案要求结束美军在伊拉克的存在,伊朗也要美军走人。在多方要求撤军的呼声下,美国将面临尴尬处境。

“这有可能带来中东的结构性改变,”金灿荣说,一旦美国撤出伊拉克,影响会很大,留下的权力真空或被伊朗填补,而非俄罗斯。伊朗将整合地区的什叶派力量,从伊拉克到叙利亚再到黎巴嫩,都可能被其纳入势力范围。至于美国会否撤军,在特朗普任内难下断言。

第三,以苏莱曼尼被击杀为标志,中东地区以后的主要矛盾不再是以色列与巴勒斯坦的矛盾,而是伊朗与美国的矛盾,中东国家未来都要选边站。“这会成为今后中东的一个大问题。”华黎明说。

(编辑邮箱:ylq@jfdaily.com)

栏目主编:杨立群 文字编辑:杨立群 题图来源:IC photo 图片编辑:项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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