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卖肉才子”陆步轩，十三年来始终没有淡出人们的视线。近期，又有媒体对他进行专访。尽管已经把卖猪肉做成了事业、创立了品牌，陆步轩依然认为，自己是在“混生活”，甚至是给母校“抹了黑”。

陆步轩是“60后”，内心的价值取向，刻有深深的时代烙印；他当年的人生选择，像是放错了时代。那么，如果是在今天呢？如果陆步轩是“90后”呢？

一

如果陆步轩是“90后”，他的故事还会成为风靡全国的新闻吗？

多半不会。

2003年，陆步轩出名。他于上世纪80年代末毕业于北京大学中文系，工作屡遭不顺，最终选择卖猪肉作为自己的职业。这个故事被媒体渲染为“北大才子卖猪肉”，迅即轰动全国。人们说这是“斯文扫地”、“价值错位”，甚至有人痛言这是“时代的弊病”。

后来，剧情有了反转。陆步轩的猪肉生意越做越大，与人合作创立了“壹号土猪”品牌，还写了自传。于是又有人评论了：到底是北大才子，即便卖肉也能卖出不同的境界，应了“行行出状元”的老话。

陆步轩的经历构成新闻，无非是“北大才子”与“卖猪肉”形成的戏剧性冲突。但这类故事放到今天，大家已经听腻了。

从卖煎饼的广告公司创始人赫畅、卖米粉的北大法学硕士张天一，到卖成人用品的中传媒毕业生马佳佳、送盒饭外卖的交大毕业生张旭豪，创业风潮中，一大批传统上“不入流”的行业，已然成为名校学生们的专注事业。

在今天，如张天一般“北大硕士生”和“卖米粉”的消息，某种程度上也算能吸引眼球，但“职业贵贱”、“人才浪费”的话题，不会有人提了。个人兴趣也好，发掘商机也好，把传统的“低端行业”吃透做好，已经成为一种被社会广泛认可的个人价值体现。

如果是一名“90后”，陆步轩练摊卖肉将不再有 “60后”的压力。他完全可以自信地喊出“把猪肉做成一种精神”之类的口号，可以尝试改造家畜业的产业链，可以更明确地推出面向不同人群的产品线——这些在今天，早已屡见不鲜了。

二

如果陆步轩是“90后”，他还会觉得“卖猪肉”是在给母校抹黑吗？

多半不会。

“60后”陆步轩具有一种典型的时代精神，既是传统的，又是理想的。他的年代里，大学还是“象牙塔”般的存在，中文系（而非经管专业）是状元们的第一志愿，何况是北大这样的“圣地”了。弃一身所学去卖猪肉，从国家层面上来说是“浪费教育资源”，从个人精神层面上说，更是不能容忍。

但“90后”的陆步轩不会这样想。今天的大学生早已不像当年那么稀缺和金贵，再看许多大学生大一大二刷绩点、大三大四忙实习的大学生活，“读书”二字的意味，怕也与“60后”陆步轩的那个时代不太一样。

“90后”陆步轩的故事如果被媒体挖掘，或许更多人关注的不是“北大学生该不该卖猪肉”，而是，这一个没有半点实践经验的毛头小子，究竟有多了解猪肉行业？他能改变这个行业么？又或，这只是年轻人不切实际的胡乱选择？

舆论设置的议程将会截然不同。信奉“君子不器”的古老价值观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这个时代崇尚的是实干，而很多时候，商业估值几乎可以代表个人价值。“90后”陆步轩“放下身段”去卖猪肉，心里更多的会是自豪而非愧疚。

——甚至，他根本不会觉得这是“放下身段”。

三

如果陆步轩是“90后”，事情很可能还会走向另一个极端。

张天一始终没有放弃把“北大硕士生”作为自己的招牌，其他出身名校的创业者，也十分懂得强调自己的身份，充分利用学校的名气和校友的力量。

“60后”陆步轩能把卖猪肉做成事业，也没有少沾“北大”的光。但这在于他，至少一开始是懵懂的、被动的；想必把母校当成招牌，内心深处也经历了几番挣扎。

但“90后”陆步轩决不会有这样的挣扎。他很可能也因为“北大毕业生做屠夫”被记者采访了，而他多半会迫不及待地主动在个人的朋友圈、公众号和企业网站上宣传起来。其实，根本不用“等”记者来，他可能早就想好，“北大”和“屠夫”这对充满矛盾的词语是多么好的新闻点，一定要设法让媒体知道，要把“北大屠夫”打造成自己的个人招牌。

不过，今天的社会，未必会给“90后”陆步轩这样的机会。

也许“90后”陆步轩的确通过媒体小小出了一把名，成了个小“网红”；但很快，会被质疑为“借学校的招牌炒作”，被讥讽为“肉卖那么贵是交了北大的光环税”。渐渐地，他独创的模式会遭到模仿，坚持的品质会被迫降低，他的猪肉公司会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随波逐流，并在A轮或B轮融资后黯然离场。

看，不过是短短十三年，就有这样天翻地覆的变化。现实中的“60后”陆步轩，如果有机会，会选择成为“90后”吗？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本文编辑：朱珉迕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徐佳敏 编辑邮箱：shzhengqi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