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特朗普时代，美国盟友遭美国“算计”早已不是新闻。15日，正在首尔访问的美国防长埃斯珀向韩方公开施压，要求首尔大幅提高2020年美军驻留经费。据称，美方的“开价”是从目前的8.8亿美元提高到47亿美元，相当于增加400%。16日，外媒披露，美方7月曾向东京提出类似要求，欲将驻日美军分摊经费从20亿美元增至至少80亿美元，相当于增加300%。

一个400%，一个300%，华盛顿如此“狮子大开口”引发舆论热议。韩媒称，在商人总统的带领下，美国完全是用钱衡量同盟价值。现在的问题是，日韩会对同盟“大佬”的“敲竹杠”作何回应？这场闹哄哄的“保护费”纠纷又会对美日韩盟友关系以及地区局势产生怎样的影响？

动机

美国自1953年以来在韩国派驻军队，现有驻军大约2.85万人。双方自1991年起先后签署了10份驻韩美军费用分摊协定。根据今年3月签署的第10份协定，韩国2019年分摊约8.8亿美元，较上年增加8.2%；有效期至12月31日，每年需重新谈判。

按照韩国外交部的预告，美韩第11份分摊协定的第三轮谈判将于11月18日在首尔举行。最近一周，美国高官频繁到访首尔，就分摊经费等问题向韩方施压，其中包括防长埃斯珀。多家外媒15日报道，美国官员私下承认，华盛顿要求首尔在2020年承担47亿美元“驻军费”，相当于今年的5倍多。

无独有偶，美国《外交政策》网站、日本共同社先后报道了日本政府如出一辙的遭遇。美日自二战后结成同盟关系，现有约5.4万美军在日本驻扎。共同社16日援引日本政府官员的话称，今年7月时任美国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访日，要求东京将美军驻留经费从目前的1974亿日元（约合20亿美元）增至9870亿日元（约合90亿美元）。美国《外交政策》网站15日援引白宫官员的话称，博尔顿要求日方将经费翻两番增至约80亿美元。

其实，对特朗普来说，让盟友承担更多防务责任可以说是老生常谈。自2016年竞选起，他多次批评韩国承担的费用太少，甚至威胁首尔如果不做出补偿，他将从朝鲜半岛裁撤美军。今年6月，特朗普在G20大阪峰会期间毫不留情地向东道主、亲密盟友日本开炮，批评日本“占了美国很大便宜”，抱怨《日美安保条约》对美国不公平，同时威胁可能“退约”。

不过，与往常比，特朗普政府这次开出的数额实在高得离谱。不少美媒质疑，华盛顿为何要“漫天要价”授人以柄？真的是被钱冲昏头脑？有评论认为，特朗普可能基于几点考虑：其一，从“美国优先”的角度看，受美军每年数千亿美元的开销所累，美国财政赤字严重，一直“吃亏”的状态必须扭转；其二，让主要盟友提高驻军费用，属于特朗普政府的外交成果，可以为明年大选积累资本；其三，“涨价”可以作为谈判筹码，力促日韩在其他方面让步，比如施压韩国续签《日韩军事情报保护协定》等。共同社称，这是特朗普擅长的交易一环，大概是想看看对方的反应。

“特朗普是商人出身，十分计较安全成本，”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副院长金灿荣指出，自2016年竞选以来，他对盟友的态度始终如一，坚持要向盟国收税收费，因此大选因素可以说微乎其微。不过，美国的其他政治人物并不认同特朗普的观点。他们认为，美国的战略收益不能直接用钱去衡量。

上海社科院亚太经合组织研究中心主任刘鸣认为，特朗普和美国过去的总统有很大的不同。过去，美国总统都认为驻扎在全球的美军是在保护美国的战略利益、维持地区影响力。但特朗普更多是从经济成本和实际利益的角度，去考虑美国与盟国的战略关系。他并不把安全关系、战略需求看得很重。基于这一理念，他认为美国向日、韩等盟友提供了军队保护，“保护费”理所应当由对方出。可以说，他把美国的经济利益放在首位。

质疑

特朗普政府向盟友“漫天要价”，引发美国舆论强烈反响。一方面，不少国会议员对涨价的合理性提出质疑；另一方面，五角大楼对涨价动机以及影响感到担忧。

美国传统基金会资深研究员布鲁斯·克林纳（Bruce klingner）认为，特朗普政府有“瞎开价”之嫌。据悉，在历年协定中，韩方分摊的费用用于三方面：向驻韩美军韩国雇员发薪资、建设美军基地内部设施、后勤补给。然而今年，美方官员所提分摊费用不仅涵盖上述“常规项目”，还扩大到韩国境外的“防务准备”。换言之，美方可能会就地区联合军演、轮驻美军等项目向韩方收费。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称，到时候韩国人可能会问：驻韩美军是雇佣模式？还是一种商业调度？

美国外交关系委员会韩国问题专家斯科特·斯奈德（Scott Snyder）表示，从历史上看，成本分摊公式的增幅为5%至10%，而今年从5%至500%超出了政治合理的范围。“很明显，国务院和国防部正在研究如何证明50亿美元的数字是合理的，”一名匿名的美国国会助理称，这是一个反向倒推的过程，总统希望获得50亿美元，他们正把所有东西都扔进篮子里。

CNN称，美国专家和职业军官气坏了。他们认为，总统的外交决策正越来越多地受到大选或弹劾压力的影响。但特朗普是三军统帅，他们只能困在原地。

刘鸣指出，特朗普的观点美国军方自然是不接受的。他们认为，特朗普政府对盟友的“敲诈”应该有限度，如果超出盟友承受范围，导致后者对美军产生反感、甚至寻求撤走美军，将会造成美国战略力量的收缩。这对美国利益是一种损害。但就目前而言，军方没有说服特朗普的办法。金灿荣认为，从眼前看，美国是特朗普说了算，因此经济利益的考虑占了上风；但从长期看，美国还是会回归其常规做法。

回应

在美方所提的涨幅面前，“无法接受”的不只是美国军方，还有韩国和日本。

综合外媒报道，韩国主要表现为两方面反应：其一气愤，质疑美国对韩美同盟的承诺；其二担忧，对美国是否会裁减驻军感到担忧。

美国《军队时报》网站称，韩方此前已经有过不少增加对美韩同盟财政支持的举动。比如采购大量美国军备、将驻韩美军司令部从首尔迁往京畿道平泽基地等。后者是韩方耗时10年、投资逾100亿美元为驻韩美军建设的新基地，韩方承担了92%的费用。

CNN称，韩国人被激怒了，尤其是在明年4月就要举行国民议会选举的背景下，国会显然不支持增加开支。民调显示，大多数韩国人支持美韩同盟和美国驻军，但很少有人认为韩国应该为这种特权付出更多。一个特别的障碍是，美国要求韩国人为“在发生冲突时可能会用到，但实际上不驻扎在韩国的”资产“埋单”。这对韩国纳税人来说，是最敏感的问题。

据韩国News1通讯社报道，40多名韩国国会议员15日发表联合声明，敦促特朗普政府停止威胁。韩国议员认为，驻韩美军的存在不仅是为了韩国的利益，也是美国牵制其他国家的前哨阵地，服务于美国利益。韩国已经负担得够多了，不能再轻易屈服。

另有分析指出，美国征收“保护费”的背景是半岛上空“空气稀薄”。朝鲜近来威胁加快武器发展，而美国似乎默许了朝鲜发射导弹的行为，这在一定程度加剧了韩国的焦虑：美国是否是一个可靠的盟友？美国的信誉正在下降。

刘鸣认为，韩国现在很矛盾。一方面，文在寅政府焦头烂额，如果多出钱在国内可能没法交代；另一方面，它又离不开美韩同盟关系下美国对韩国的保护。如果美国因为韩国不愿意提供更多补偿金而减少驻军，韩国担心它可能会向朝鲜释放错误信号。韩国国内目前意见不一，美韩双方会有一个讨价还价的过程。但总体而言，韩国还是会一定程度满足美方的涨价要求，可能会用购买装备等方式对美国做出补偿。但这又牵出另一种意见，既然韩国要通过大量购买武器做出补偿，那么拥有了更多战略武器后，韩国还需要依靠美军来保护自己吗？到目前为止，韩国方面的态度是明确的，即美韩同盟关系不能松动。

再看日本，共同社指出，博尔顿的要求遭到日方拒绝。日方认为，日本在同盟中负担的经费比例已是最高，增额是不现实的。2004年美国国防部报告显示，日本2002年负担美军驻留经费的74.5%，远超其他国家。此后美方未公布数据变化。美日现行费用分摊协定的有效期是2021年3月底，围绕新协定的谈判预计最快将于明年春天启动。

刘鸣认为，日本目前不存在像韩国那样来自朝鲜的短距离威胁，但日本对于“美日同盟不能松懈”的立场始终如一。日本一直担心，如果特朗普政府在美日同盟问题上有所退缩，那么日本在东亚地区的安全地位可能会有所削弱。因此，日本可能也会适度让步。但日本方面还有一个技术性问题，其防卫开支占GDP中的比重不能突破2%。值得一提的是，美国提出的50亿美元和80亿美元都是谈判峰值。这个金额在双方讨价还价的过程中还是有回旋的余地。

“根据过去几年的经验，面对美国的压力，日韩还是或多或少会做出让步和妥协，”金灿荣判断道，但肯定不是美国提出的金额。谈判的过程值得关注，如果双方处理不当，在日韩国内引发极大的民意反弹，导致纠纷升级，情况可能更趋复杂。

裂痕

“美国的过分要求只会让美韩同盟岌岌可危，”《韩民族日报》称，在特朗普时代，美国已进入一个拿金钱衡量同盟价值的时期。斯奈德指出，韩国人可能走上街头抗议同盟关系已转变为金钱关系，这不是什么好事。

日本《呼声》杂志认为，韩国早已做出远离美国的判断，步骤之一就是正在实施的反日政策。从文在寅政府拒绝续签《军事情报保护协定》起，韩国已为美韩同盟的消亡做好了心理准备。未来一旦美朝谈判取得进展，美韩同盟的裂痕就会快速蔓延。美国民主党参议员爱德华·马基（Edward Markey）担心，当各国对美国的领导能力失去信心时，这个地区就不那么安全了。

不过另一些分析人士对此似乎不以为然。“从战略上看，美日韩在东北亚的同盟关系还是很稳固的。”金灿荣指出，特朗普个人的价值取向也不代表美国长期的政策走向。

刘鸣认为，没错，这次分歧再次表明，无论对日韩、对东南亚国家，还是对欧洲盟友，特朗普政府在战略上都不怎么用心。但其对日韩等盟国重视程度的下降，不等于美国在战略上维护美日同盟、美韩同盟的意愿发生变化。如今出现的只是美日、美韩在战术层面、经济利益层面的一些摩擦和分歧。美国在东北亚地区，特别是日韩地区军事存在的格局不会发生根本性变化。

（编辑邮箱：ylq@jfdail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