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过去的一天，针对特朗普弹劾调查的首场公开听证会在美国国会众议院情报委员会拉开帷幕。

一位证人发表新证词，称他的助手无意中听到特朗普与美国驻欧洲联盟大使戈登·桑德兰的一通电话，电话中特朗普提及对民主党总统竞选人拜登及其儿子亨特进行“调查”。

面对证人抖出的新料，民主党人一边发出“哇哦”的惊呼声，一边斗志昂扬地准备装填新弹药。而共和党人则“呵欠连连”：太无聊了，只有书呆子才关心一堆无关紧要的细节。在他们看来，两位证人都没有直接接触特朗普，充其量是小道消息的“搬运工”，民主党人还不如关心一下自己是否干净！

与电视上“热闹”景象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美国民众的漠然态度。美联社写道，老百姓不情愿地在电视上观看这场闹剧，许多人只是墨守着对党派的忠诚，而非深究细节。分析人士认为，为期2年的“通俄门”，再加上持续2个月的“电话门”调查，已经极大地消耗了民众的政治热情。选举季愈演愈烈的“驴象斗”只会加重他们的“疲劳症”，使选民更为迷惘和悲观。

“历史性听证会”

美国国会众议院议长佩洛西9月24日宣布启动众议院对特朗普的弹劾调查，起因是一名情报界人士匿名检举特朗普7月在同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通话时要求对方调查拜登父子，并以向乌方提供近4亿美元的军事援助作为“利益交换”。民主党指责特朗普滥用职权谋求私利，寻求外国势力干预明年美国总统选举。特朗普则坚称子虚乌有。

对于众院的弹劾调查，白宫称“不合法”“程序不正当”，明确表示拒绝配合。10月31日，众院投票通过一项关于弹劾调查程序的决议案，标志着弹劾调查由闭门阶段转向公开阶段。随后，众院公开了10多份证人接受闭门调查的笔录。

13日，首场公开听证会在美国国会众议院情报委员会进行，由该委员会主席、民主党人希夫主持，证人为美国负责欧洲和亚欧事务的助理国务卿帮办肯特和美国驻乌克兰临时代办泰勒。媒体对整个过程进行了直播。

外媒形容，这是美国近二十年来首场“弹劾大戏”，美国开国以来近250年历史上，类似事件此前只发生过3次。诸如此类的听证会，曾导致尼克松下台，也导致克林顿最尴尬的政治岁月。“历史性的听证会”将给特朗普带来何种命运，数以千万计的电视观众将共同见证。

“明星证人”抖出“新料”

在听证会上作证的泰勒与肯特均算得上“重磅证人”。两位在此前闭门调查中都发表过对特朗普不利的证词。

泰勒在先前证词中表示，特朗普政府把泽连斯基公开宣布调查拜登父子等作为美方拨付一笔对乌军事援助款的条件。他说，特朗普政府经由常规外交渠道和“非常规渠道”处理乌克兰事务。“非常规渠道”由特朗普私人律师鲁迪·朱利安尼主导，成员包括美国驻欧洲联盟大使戈登·桑德兰等人。

肯特在先前证词中提到，按照他的理解，特朗普希望泽连斯基公开说将调查拜登父子以及2016年民主党人邮件遭黑客窃取一事是否关联乌克兰，以换取美方“解冻”军事援助。

外媒述评，由于此前泰勒提供的信息“劲爆”且具有“说服力”，他被视为此次听证会上的“明星证人”，民主党人指望他能抖出更多“包袱”，为指控特朗普提供有力证据。

而“明星证人”在13日也确实曝出新料，讲述了9月22日自己闭门作证后新了解到的一件事。

泰勒称，7月26日，也就是特朗普与泽连斯基通话的第二天，美国驻欧洲联盟大使桑德兰会见了泽伦斯基的一名高级助手。桑德兰随后用手机致电特朗普，告诉他会面的性质。在通话过程中，泰勒的一名助手无意中听到特朗普在电话中问及“调查”情况，而桑德兰回答“乌克兰方面正准备推进（调查）”。通话结束后，泰勒的助手问桑德兰，特朗普对乌克兰有什么看法。桑德兰回答说，特朗普最关心的是对拜登的调查。

泰勒的这位助手名叫戴维·霍姆斯，他将于周五提供闭门证词，作为众议院弹劾调查的一部分。

同样于13日参加听证会的肯特则表示，特朗普“试图挖出一个政治对手的丑闻”。这一言论反驳了特朗普有关他在乌克兰打击腐败的说法。

美国媒体认为，两位证人提供的新证词可能更直接地暗示：特朗普计划将美国对乌政策与开展对拜登父子的调查捆绑在一起。这加大了即将到来的诉讼的风险，其中将包括一组关键证人。

民主党祭出新战术？

挖到“新料”的民主党人并没有见好就收，他们显然“嫌事儿不够大”。路透社称，周三听证会上一系列迹象表明，民主党正采取新战术，似乎开始将特朗普的行为定性为可能的“贿赂”和“勒索”，而非目前重点调查的“等价交换”。

好几位民主党人的发言都在把话题往这个方向上引——希夫质问，“如果调查发现,特朗普寻求勒索或贿赂乌方，强迫乌克兰调查拜登父子，来帮助自己竞选连任，那么我们能简单地原谅这种做法吗?”另一位民主党律师丹尼尔·戈尔曼也谈到了可能的“勒索和贿赂”，而得克萨斯州民主党众议员华金·卡斯特罗更是直接将“贿赂”的问题抛给证人……以上种种变化预示着民主党攻讦升级。

路透社称，民主党的这一变化，可能因为宪法规定的可弹劾罪名包括“叛国、贿赂或其他重罪和轻罪”。而民主党的目标，就是将一场场看似抽象的外交政策辩论，转化为公众心目中的重罪和轻罪。现在，从泰勒和肯特那里，民主党收获了有用的答案，如果他们开始起草弹劾总统的条款，肯定会用到这些答案。

在分析人士看来，未来一个阶段，民主党手头的牌会源源不绝地打出来。路透社此前报道，众议院情报委员会12日宣布，下周三天将继续公开听取8名证人的证词——

11月19日，副总统彭斯的助手詹妮弗·威廉姆斯、国家安全委员会助手文德曼中校、美国前驻乌克兰特使库尔特·沃尔克，以及国家安全委员会助手蒂姆·莫里森将出席听证会。11月20日，美国驻欧盟大使戈登·桑德兰、国防部副部长助理劳拉·库珀和政治事务副国务卿戴维·黑尔将过堂。11月21日则轮到白宫前俄罗斯问题顾问菲奥娜·希尔。其中，沃尔克、莫里森和黑尔是应共和党要求出席的证人。

此外，民主党还在酝酿对白宫办公厅代理主任马尔瓦尼、桑德兰等重点对象进行新审查。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称，马尔瓦尼仍处于风暴中心，他的名字在周三的听证会上被多次提及。他是美国拒绝向乌克兰提供援助的关键人物。民主党人打算进一步调查马尔瓦尼在“阴谋”中所扮演的角色。桑德兰也将被民主党紧盯，他被认为与特朗普存在直接联系，也是“非常规渠道”成员。之前他在补充证词中改口承认曾经告知乌克兰官员，要想得到美国对乌克兰军事援助，需要用调查特朗普竞选对手交换。

“接下来一场场备受期待、风险极高的听证会将陆续揭幕。”CNN说。

共和党嗤之以鼻

对于民主党的火力全开，特朗普嗤之以鼻。他坚持弹劾调查是“政治迫害”与“猎巫行动”，并说自己太忙，没法观看当天的听证会。他还转发了坚定的支持者——众议院情报委员会级别最高的共和党人德文·努内斯的一句评价：这次听证会是“电视转播的戏剧表演”。

“面对新的爆料，民主党发出‘哇哦’的惊呼声；共和党的主要话题则是：打呵欠，”CNN写道。几位知名共和党人很明显在努力把这次弹劾听证会描绘成一个无关紧要的事。

白宫新闻秘书斯蒂芬妮·格里沙姆在推特上发文称:“这场虚假的听证会不仅无聊，而且是对纳税人时间和金钱的巨大浪费。”

与白宫关系密切的北卡罗来纳州众议员马克·梅多斯对CNN记者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在听证会上）很难保持清醒，听着这一切。”

除了一些共和党人表达不屑之外，更多的共和党人对民主党及证人“连续挥拳”。俄亥俄州共和党籍众议员吉姆·乔丹认为所谓的弹劾调查主要“基于电话游戏”，即证词中大部分的叙述都是二手材料，而不是与特朗普的直接接触。因而泰勒和肯特并不是可靠的证人。

努内斯则来了个“围魏救赵”。他再次暗示乌克兰人在某种程度上参与了帮助民主党候选人希拉里·克林顿2016年竞选的活动，乌克兰手中可能有被黑客入侵的民主党全国委员会服务器数据。言下之意：特朗普对乌克兰的关注是正当的。但努内斯的说法在很久之前就被认为没有事实根据。

民众疲劳无奈

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教授韦宗友认为，新证词似乎进一步将总统与对乌施压联系起来。然而，在努内斯等特朗普“铁杆”支持者看来，美国历史上不乏将某个受援国的腐败情况与是否获得军援相挂钩的先例。也就是说共和党确信，只要总统对乌克兰有合理怀疑，暂扣军援决定“完全合理”。这样的话，即便一些证词在民主党人眼中是特朗普“罪证”的“实锤”，但到了共和党人眼中断然不会如此认定。

更何况大选在即，与特朗普身处同一战壕的共和党势必还会防中带攻，翻出2016年的老账反过来指责民主党。总而言之，民主党很难拿到真正意义的、被两党所公认的“实锤”。双方只是围绕党派利益和权力争夺相互“泼脏水”而已。

从选情上看，弹劾调查升温无疑将使党派斗争激化，政治极化加剧。

韦宗友说，日前最新调查显示，不论弹劾调查结果如何，80%左右的选民不会改变立场，该选谁还选谁，这说明两党的基本盘有清晰的划线——对铁定支持共和党的选民来说，他们视民主党的紧追不舍是对特朗普的“政治迫害”，反而令他们更愿意给特朗普投票。对民主党选民来说，“绝不选特朗普的人”（“never Trumpers”）也会更加意志坚决。值得一提的是，如果调查持续拖延并深入，民主党竞选人拜登的选情很可能受拖累。

美国共和党政策分析师奥康奈尔认为，目前弹劾案还没有出现能够对选情造成实质性影响的进展。民主党人并不希望弹劾调查拖太久，拖得越久对民主党选战的负面影响越大。

中国社科院美国问题专家张国庆认为，弹劾调查进入第二阶段后，“主要证人进场公开听证”以及“推进弹劾调查”两者并轨进行。出于党争博弈和竞选需要，民主党希望尽可能搜集到对特朗普不利的信息。听证收获越多，舆论声势越大，对中间选民和政客的立场影响越明显，弹劾条款越有把握在众院通过。而且，民主党在策略上会把握住节奏，利用一段渐进的过程来令特朗普的“人设”崩塌、令共和党政府形象蒙羞。

“当时希拉里的情况就是这样，共和党人在‘邮件门’事件上持续做文章。时间一长，民众就觉得她混淆个人利益和国家利益。最终希拉里临门一脚射空。”张国庆说，“而当年‘水门事件’，同样是经历了揪出狐狸尾巴的漫长过程。民主党现在就是要利用每一次听证，一直恶心特朗普，把更多中间选民吸纳入他们的阵营。特朗普就算连任，此事也会如鲠在喉，让他的政府出现一定程度的跛脚。”

在张国庆看来，相比在特朗普竞选总统时期发生的“通俄门”，美国民众对“电话门”中可能涉及的公权力滥用更不能忍，而特朗普做事时常破格、动辄吹嘘更是犯了官场大忌，可以说是亲手送给民主党弹药。而民主党这边眼下选情堪忧，至今没能出现一个统一全党意志的合适候选人。再加上特朗普作为在任总统追求连任，既符合历史惯性，也能够调配强大人脉资源，可以说在选情上具有优势，因此民主党格外珍惜“电话门”这张牌，一定要把它打足打好。

有意思的是，与电视上“热闹”的听证场景不同，美国民众对这场“政治秀”态度漠然。美联社写道，如果说美国人在经历了每一次戏剧性的转折之后，都如饥似渴地观看了过去在华盛顿举行的现场听证会，那么对于周三的听证会，许多人似乎只是一瞥而过。他们有的不情愿地打开电视，有的在理发店里简单瞅两眼电视画面。“许多人只是墨守着对党派的忠诚，而非深究细节。‘华盛顿疲劳’迹象随处可见……”

韦宗友认为，为期2年的“通俄门”，再加上持续2个月的“电话门”调查，已经极大地消耗了民众的政治热情。他们觉得，两党正事不做，却耗费精力，将党派利益凌驾于民众利益之上，这样的“宫斗”徒劳无益，只会加重他们的疲劳。

张国庆指出，从“通俄门”到“电话门”，反映自“9·11”以来美国国家治理能力下降：在决策上呈现非理性，缺乏建设性。在社会思潮上折射社会分化，就移民、贸易等问题民意分裂，影响政治基础。在领导人方面，缺乏像前总统罗斯福那样有能力的优秀政客。在党派关系上则是斗争性上升，呈现了自南北战争以来少有的分裂——奥巴马时代强行通过救市计划和医保投票，全然不顾共和党意见。如今共和党坐庄，而且领导人又是特朗普这样叛逆和非传统的政客，两党更加缺乏相互尊重和倾听，关系进一步走向极端。凡此种种，让美国国内出现巨大的民意、舆情、政见鸿沟，行动力领导力下降，对此美国不得不三思。

（编辑邮箱：ylq@jfdail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