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特石油设施被炸后，美国指认伊朗是“黑手”，中东局势骤然趋紧。数日来，全球都在密切关注美国的反应。特朗普总统放了“炮弹上膛”的狠话，但迟迟不见行动。最新消息是，美国国务卿蓬佩奥在17日“紧急”飞往波斯湾，访问沙特和阿联酋，讨论如何对袭击事件作出回应。对于自己的地区盟友、反伊朗“先锋”，美国这次为何不急着帮沙特“出头”？袭击事件会否就此毁掉伊朗核危机趋缓的前景？

三方沟通

中东一出大事，就会看到蓬佩奥的忙碌身影。三个月前，美军无人机被伊朗击落后，蓬佩奥也闪电访问沙特、阿联酋，三方碰头商讨对策。

这次也不例外。沙特石油设施遭遇几十年来最严重的袭击后，蓬佩奥赶紧动身前往中东，找盟友沙特、阿联酋商量。危机来临时，三国磋商机制再次强力运转。

美国国务院发布消息称，蓬佩奥周三将先抵达沙特海滨城市吉达，会见沙特王储穆罕默德·本·萨勒曼。他们将就最近的袭击事件交换意见，并就如何反击伊朗进行协调。

稍后，蓬佩奥将访问阿布扎比，会见阿布扎比王储穆罕默德·本·扎耶德。

中国中东学会副会长、上海国际问题研究院外交政策研究所研究员李伟建指出，蓬佩奥这次突访中东，一则展示一种姿态，即美国高度重视这一事件，并对“受害者”沙特表示“抚恤”和支持；二则与沙特、阿联酋就如何回应袭击、“教训”伊朗进行沟通。

“对美国来说，听取阿联酋的意见很重要。虽然同为美国盟国，但阿联酋与沙特在也门、伊朗等问题上的看法并不完全一致。所以，阿联酋的意见可以帮助美国作出更客观、平衡的决策。”

三则借袭击事件筑牢美国与两位中东盟友的关系，将两国更紧地捆绑在反伊朗的“战车”上。

此外，《华盛顿邮报》称，蓬佩奥的“旋风式”访问还将为美国与两个中东盟国探讨更广泛的问题提供机会，比如针对伊朗在该地区的行动将采取怎样的反制措施，包括伊朗对也门胡塞武装的支持。

尽管也门胡塞武装认领了袭击，但美方评估认为袭击来自伊朗。路透社援引三名匿名美国官员的话说，袭击涉及巡航导弹和无人机，复杂性超出最初的想象。但这些官员没有提供证据。

沙特国家电视台说，沙特国防部周三将举行媒体会议，展示伊朗参与袭击沙特石油设施的证据，包括所使用的伊朗武器。

慢条斯理

蓬佩奥突访中东，也被外界视为特朗普政府就沙特石油设施遇袭作出的反应之一。

上周六发生的事件迄今已过去4天。在这4天里，特朗普的一系列反应呈现某种互斥的色彩，引起外界关注。

特朗普发推特称，美国已经“炮弹上膛”。言下之意仿佛战事一触即发。但是特朗普至今没有给出行动时间表，并表示希望避免战争。

特朗普也没有一口咬定伊朗就是幕后黑手，而是说可能伊朗需要负责，想等待调查结果，并派蓬佩奥赴沙特和阿联酋进行磋商。

“还有充分的时间，”特朗普周一对记者说，不用着急。

与此形成强烈反差的是，2017年特朗普对叙利亚化武袭击事件却作出迅速反应。那时，他只等了两天时间就发射“战斧”导弹，空袭叙利亚军方设施，以惩罚叙总统巴沙尔·阿萨德。

“特朗普向来以冲动行事著称，但在是否让伊朗为袭击沙特石油设施负责的问题上，特朗普却一反常态地变得慢条斯理。”路透社写道。

沙特，特朗普上台后的首访国、反伊朗的先锋、美制武器的大买家；为了维护沙特，特朗普可以对沙特记者卡舒吉蹊跷被杀事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利雅得遭遇不明不白的袭击后，一半产能被废，全球油价动荡，美国甚至紧张到要动用“战略储备”救急。事态如此，特朗普为何表现出罕见的谨慎和克制？

对此，美国《外交政策》指出，特朗普政府正在权衡，是否要更深地卷入距离美国数千英里之外的另一场冲突。一方面，特朗普团队希望保持与沙特的密切关系。在特朗普政府试图孤立德黑兰之际，沙特被视为对抗伊朗的强大地区盟友。另一方面，总统热衷于兑现他的竞选承诺，即在2020年总统大选之前将美军从中东地区撤回。“美国对袭击事件的低调回应反映出特朗普政府在走钢丝。”

美联社也认为，特朗普这次行事谨慎，反映了他努力在外交与军事威胁之间求得平衡。特朗普想驾驭好两股冲动：试图继续施压，迫使德黑兰与美国就更广泛的问题进行谈判，同时阻止伊朗进一步发动袭击，避免再次爆发中东战争。

谨慎克制的背后更多的恐怕还是大选的考量：“在寻求明年连任之际，特朗普对对抗没有表现出多少热情。”路透社说。分析人士指出，很多选民认为，对伊朗发动战争是愚蠢的。如果特朗普动手，将会被认为是一个“战争贩子”。特朗普不想为一场军事反击承担发动者的责任。而征求沙特阿拉伯的意见，似乎也是在为自己下一步行动争取时间。

对比当年向叙利亚动武和这次的谨小慎微，李伟建分析道，如今的特朗普不是彼时的特朗普，伊朗也不是叙利亚。2017年4月空袭叙利亚时，特朗普刚上台3个月，一来要树威，二来算准巴沙尔政府无力反击，三来政策尚不成熟。然而现在，特朗普有竞选连任的压力，伊朗的实力也远非叙利亚可比，如果贸然行动，后果不堪设想，将直接背离要把美国带出战争泥潭的承诺以及“美国优先”的政策。此前美国无人机被伊朗击落，特朗普也忍了，最后关头叫停军事行动，从中可见其行事逻辑。

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研究员袁征认为，特朗普想为与伊朗对话，特别是与伊朗总统鲁哈尼的会面留下余地。“特朗普在做通盘考虑，他很清楚当前的海湾局势已非常紧张，稍有不慎就会爆发冲突，而他本人又无意打仗，想找台阶下举行美伊峰会，所以竭力保持克制。”

回应选项

那么，美国最终会采取什么行动，帮沙特出这口气？

分析认为，特朗普选项有限，但只要没有实锤指向伊朗，轻易不会选择军事回应。

选项一：增派部队。《外交政策》引用美国官员的说法称，所有选项都在讨论之中，包括向该地区增派美军。

但是，特朗普团队内部有分歧。国务院推动向海湾增兵，国防部却敦促各方保持克制和谨慎。美军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邓福德说，这次袭击并不针对美国或美军。因此美方未采取任何措施以加强在海湾地区的军事存在。

选项二：网络攻击。《华盛顿邮报》猜测，如果总统决定不采取公开的军事回应，则可能转向秘密的网络行动，攻击伊朗控制导弹和火箭发射的计算机系统。特朗普政府曾小试牛刀。此前，为报复伊朗击落美军无人机，美方被曝今年6月曾“黑”过伊朗的数据库，该数据库对于实施袭击波斯湾油轮的计划非常重要。五角大楼认为，网络攻击比动武烈度低，而且有效果，不会引发公开冲突。

中国前驻伊朗大使华黎明认为，沙特遇袭事件影响太大，甚至波及美国国内油价，特朗普不会不惩罚伊朗。但他不想打仗，同时又担心选票，所以选项有限，预计可能只是做出“有限度的反应”。

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中东问题专家、前国务院官员乔恩·奥尔特曼指出，不管特朗普作何回应，都将符合“美国优先”的政策设定，即从阿富汗和中东地区几十年来的战争中抽身，转向在其他更严峻的国际冲突中使美国处于更有利的地位。

军方这次之所以表现得很“鸽派”，在乔恩·奥尔特曼看来，是因为军方日益认识到，美国可以继续投入资源对抗伊朗，但永远无法解决问题。相反，随着资源的流失分散，美国无法集中力量对付真正的威胁——中国和俄罗斯。

此外，路透社报道，美国还在寻求联合国安理会对伊朗采取行动。但是，此举或将遭遇俄罗斯的阻击。俄罗斯已发出警告，不要对袭击的幕后主使妄下结论。

十字路口？

假设沙特没有遇袭，美伊关系或将迎来转机。从上月末G7峰会伊朗外长的戏剧性“快闪”，到之后法国积极斡旋，美伊领导人互释对话意愿；最近，伊朗还称欧洲同意提供150亿美元贷款，特朗普则把对伊朗“喊打喊杀”的鹰派国安“智囊”博尔顿解职，这些都让外界浮想联翩，伊朗核危机的故事或许能反转。谁知变生不测。

“袭击事件会否成为美伊关系缓和的转折点？中东地区正处于一个危险的十字路口。”CNN评论道。

CNN认为，沙特石油设施遭袭的复杂性和严重性超过此前油轮被扣、美军无人机被击落等事件。未来走向在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美国情报机构能否与沙特合作，找到指向此次袭击源头的确凿证据。如果最终证明系伊朗所为，很难想象伊朗不会受到报复。“不过，鉴于白宫的不可预测性和伊朗决策过程的不透明，都将使情况变得复杂。”

李伟建预计，沙特袭击事件还会发酵一段时间，但是会慢慢淡化。各方推进局势缓和的势头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因为特朗普的思路没有发生根本性逆转，即不想动武，想以压促谈。同时，伊朗核问题涉及多国利益，欧洲已在努力挽救核协议，不会甘心半途而废，导致前功尽弃。

袁征认为，沙特油田遇袭事件，可大可小，就看特朗普政府如何利用它获取最大收益。从目前来看，事件性质不像外媒渲染得那般严重。沙特能源部长周二已表示，受袭击影响的原油日产量已恢复一半以上，产能将在本月底前完全恢复。“这说明事件够不上‘转折点’的程度，对美伊关系的杀伤力远不如特朗普退出伊核协议。”

法国国际广播电台认为，袭击似乎粉碎了特朗普下周可能在纽约联大上与伊朗总统鲁哈尼会面的所有希望。但是，袁征认为未必没有可能。“过一阵，事件就会平息。特朗普目前想要的就是和鲁哈尼见面，制造与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会面一样的轰动效应，在国内保持高曝光度，吸引选民关注。”特朗普尽管声称在下周联合国大会上宁可不与伊朗总统鲁哈尼会面，但也表示不排除任何可能性。

沙特遇袭究竟对美伊关系的冲击有多大？美国究竟会作出什么反击？蓬佩奥此次突访中东或许会与两个盟国商量出一些结果，而美伊领导人在今年联大期间的见与不见或许也是一个重要信号。

（编辑邮箱：ylq@jfdail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