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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 | 汇股债“三杀”,总统推新经济举措,阿根廷何时不再“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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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张全 2019-08-15 20:54
摘要:阿根廷不合理的经济结构,是该国繁荣/萧条转换速度惊人的诱因,也是其至今经济和政治动荡的根源。

连日来,阿根廷金融市场上演惨烈一幕。由于反对派候选人在阿根廷总统选举初选中大幅领先,阿根廷股市、汇市、债市遭受重创。当地时间8月14日,寻求连任的阿根廷总统马克里宣布将给劳工及军人发放津贴,并为中小企业纾困等新经济措施。受此提振,阿根廷金融市场震荡显现趋缓迹象。

分析认为,政治经济结构的紊乱、举债度日的历史怪圈、新自由主义政策的消极影响等因素,是阿根廷“再度哭泣”的深层原因。鉴于此轮动荡“内生性”因素更为突出,对新兴市场乃至全球市场外溢效应有限。但即便如此,外界仍需高度警惕该国债务违约风险引发的连锁反应,以及对金融市场信心造成的打击。

导火索

阿根廷总统大选的初选结果是引发这场金融市场轩然大波的导火索。

当地时间8月11日进行的总统大选初选中,马克里和反对派候选人费尔南德斯是今年大选最有力的两名竞争者。初选结果显示,费尔南德斯得票率超过47%,比马克里领先近15%,远超预期。

路透社指出,这一差距意味着反对派很可能在10月27日的第一轮投票中胜出,无需经过11月第二轮投票。按规定,总统候选人需要至少45%的选票,或是40%的选票并领先第二名10个百分点,就可以直接赢得总统选举。费尔南德斯在初选中的“战绩”符合上述两项指标。

而一旦费尔南德斯所代表的左翼政府上台,很可能推翻亲商的现政府推出的一系列货币和财政政策。例如,他将寻求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就救助条件进行重新谈判。与马克里政府采取加息以平抑通胀的经济政策不同,费尔南德斯表示应当通过降息来刺激国内经济增长。后者还强调提高退休福利金、建设公立学校等优先事项,此举虽然迎合民众,但可能将福利过高、举债度日的阿根廷一把推向债务深渊。

面对不确定的政治经济形势,阿根廷市场恐慌情绪弥漫,股市、汇市、债市随之全线闪崩。初选结果出炉后,阿根廷比索对美元汇率12日暴跌超过20%,创下2015年以来最大单日跌幅。阿根廷股市主要股指Merval暴跌超过37%,仅一天就回吐过去三个多月的涨幅。债市同样阴云密布,2017年发行的阿根廷100年期“世纪债券”价格跌27%,至54.66美分。

“黑色星期一”过后,阿根廷人一觉醒来,发现还有更不好的消息等着他们——虽然股市13日有所稳定,但比索依旧自由落体式下跌,一小时内跌掉7.5%。美国摩根大通银行当天公布的阿根廷国家风险指数突破1700点(时隔一日又破1900点),达近10年来最高点。投资者担心阿根廷未来再次发生债务违约。

压力之下,马克里14日进行反击,宣布一揽子新经济举措。他说,新经济措施是响应总统大选预选呈现的民意,为1700万名劳工家庭和经历长期经济不稳的中小型企业纾困。

具体措施包括,在9月至10月期间,阿根廷政府向劳工发放最高2000比索(约合人民币233元)的额外津贴;公务员和军人将在8月底获得5000比索的津贴;调高劳工基本工资等。政府还将对中小型企业推出一项新计划,即允许其10年内分期缴纳税金。此外,攸关民生的汽油价格将冻结90天,以免遭受比索贬值的影响。

受此提振,阿根廷金融市场震荡显现趋缓迹象。分析认为,市场正在逐渐消化负面情绪,但不确定性仍将持续到大选结束。

中国社科院拉丁美洲研究所研究员徐世澄认为,拉美政坛向来存在“钟摆效应”,即社会舆论和意识形态左右摇摆的周期性变化。2003年至2015年,阿根廷由前总统内斯托尔·基什内尔和克里斯蒂娜“夫妻档”执政。他们所属的正义党系“庇隆主义”党,强调社会公平,执政期间经历了中产阶级增长最快的时期。与之相对,2015年上台的马克里所属的中右翼“变革”联盟在国家治理上主张减少政府对经济的干预,取消现行的各项金融管制,使经济重回增长轨道。

然而执政三年多来,马克里的经济政策并未收到很好的效果——货币贬值,失业率高达10%,通胀率超过55%。当年支持他上台的中产阶级也纷纷倒戈支持反对派。眼下,费尔南德斯获得克里斯蒂娜力挺,初选大胜,阿根廷可能进入“右退左进”的新格局。

“拉美病”

有分析认为,马克里初选失利,仅仅是此轮动荡的表面原因。政治经济结构的紊乱、举债度日的历史怪圈、新自由主义政策的消极影响等,才是阿根廷“再度哭泣”的深层因素。

从历史上看,100年前,阿根廷经济总量在世界排名前十,人均收入居拉美之首,是个不折不扣的发达国家。当时在欧洲,形容某人腰缠万贯像个暴发户时,常这样比喻:他像阿根廷人一样富有。

但“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得天独厚的农业环境和矿业优势,使得阿根廷国民生活安逸,国家流露出明显的“去工业化”趋向。直至今日,阿根廷出口贸易仍以动植物产品(原料及初加工)和矿石原料为主。

对初级产品出口的高度依赖,使阿根廷经济极易受到外部环境以及自身气候条件变化的影响。例如,一战爆发后由于航路封锁,阿根廷出口模式遭遇严重挫折,紧接着1929年世界经济大萧条对阿根廷农牧业出口的打击更大。再比如近几年的干旱,导致该国大豆产量减少2000万吨……

对于阿根廷不合理的经济结构,彭博社评论称,这是该国繁荣/萧条转换速度惊人的诱因,也是其至今经济和政治动荡的根源。世界银行今年5月一份报告显示,自1950年以来,阿根廷有33%的时间处于经济衰退之中,几乎比其他任何国家都长。

浙江大学财税大数据与政策研究中心副主任侯若石指出,不仅如此,由于本土工业起步和发展较为迟滞,阿根廷政府为了保护国内的“幼稚工业”实施进口替代,其实就是变相采取贸易保护。最终结果是让“拉美病”越捂越严重——出口高度依赖农矿产品无法改观、经济效率得不到提升、被迫消耗外汇进口大量成品。如此一来自然恶性循环,经济竞争力丧失。

除了经济结构弊端,在徐世澄看来,历届政府经济发展战略失当,尤其对新自由主义经济政策的消极影响估计不足,也是一个“致命错误”。

经历了上世纪80年代所谓“失去的十年”之后,1989年上台的特内姆政府全面接受了“华盛顿共识”的主张,在IMF、世行指导下实施了大规模的新自由主义经济改革,包括国企全面私有化、对外开放市场等。

作为新自由主义改革最彻底的国家之一,改革初期阿根廷在稳定宏观经济、抑制通货膨胀、改善财政状况方面取得积极效果。但后期消极影响开始显现,包括政府宏观调控职能萎缩;90%以上经济活动被外资控制,经济主权受到威胁;外来竞争影响下国内企业大量倒闭,失业率飙升等。

2001年年底爆发的经济危机,堪称新自由主义改革的“滑铁卢”——950亿美元到期外债无力偿付的阿根廷当局,被迫放弃了比索紧盯美元的联系汇率制度,并明确债务违约。一时间,阿根廷老百姓的储蓄缩水三分之二,并被禁止从银行取钱,即所谓“冻结存款”。大规模骚乱立即席卷全国,引燃债务、政治和社会的三重危机。

之后,尽管历经债务重组的“潘帕斯雄鹰”重又振翅,但整个国家经济脆弱性挥之不去。国际市场一有风吹草动,阿根廷金融市场注定一片哀嚎。去年的货币危机就是这样,IMF不得不向阿根廷提供570亿美元纾困。

最后不得不提的,还有阿根廷的庞大债务负担。

1955年,在庇隆政府被推翻后,新的阿根廷军政府及其后的民选政府为了安抚民粹主义团体的情绪,只能维持庇隆政府的高福利政策并选择了不断印钞和借外债。直到1982年债务危机前夕,阿根廷外债总量已达到GDP总量的51.96%。随着美元升值以及美国基准利率的提高,阿根廷主权债务危机的“火药桶”一下子被引爆。

截至2018年底,阿公共债务占GDP比重超过80%,是拉美地区债务负担最重的国家。然而,比借债更糟的是,这些借款除了用来维持本国汇率制度之外,基本都投入了长期膨胀的社会公共福利开支,连基本的财政紧缩政策都无法实施。寅支卯粮,不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债务“幽灵”不断显现恐怕在所难免。

影响可控

此轮震荡会对阿根廷及世界经济带来什么?

分析认为,第一,马克里政府仍有政策空间,可使用货币和经济政策来平抑市场负面情绪。而维持与IMF和美国的密切关系也有助于维护市场信心。因此金融市场不至于迅速崩盘。第二,即便马克里最终下台,其政策延续性有助于在一年左右的时间内扭转经济形势,为新总统上任做铺垫。第三,费尔南德斯虽然发表“大笔用钱”的豪言壮语,但毕竟是竞选语言,一旦上台会意识到国家的现实处境,并理性地采取稳定经济的措施,不会像克里斯蒂娜执政末期那样,把“左派”政策发挥到极致(克里斯蒂娜曾实施外汇干预)。

从中短期来看,对阿根廷国内的主要影响是,中产阶级资产缩水、群体萎缩,底层民众生活更趋艰难。彭博社说,一些民众对比了今年和去年的星巴克咖啡价格,认为不少物价都在“指数级”上涨。加上国内投资和消费信心受挫,今年经济的衰退几成定局。从长远来看,无论是左派还是右派,必须及时纠正新自由主义政策中出现的不适合本国发展模式的情况。否则高失业、高通胀、高债务持续,债务违约风险扩大,那么重蹈1982年、2001年覆辙是迟早的事。

对于世界经济而言,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陈凤英认为,鉴于此轮动荡“内生性”因素更为突出,属于世界经济下行压力背景下阿根廷自身出现的特殊情况,因此对新兴市场乃至全球市场外溢效应有限。而且,阿根廷去年经历过一波危机,货币进一步贬值、经济进一步恶化空间有限,会伴随修复和调整的过程。一些与阿根廷存在紧密经贸关联的拉美国家,以及土耳其、印度等偿付能力脆弱的国家,可能受到影响,而亚洲地区大部分国家偿付能力不错,而且形成了特定货币结算区域,因此不太会受到波及。

有分析指出,由于阿根廷、巴西同为南方共同市场(南共市)重要成员国,相互间经济和金融关联性较大,因此传染性也更强。历史上拉美国家多次引发经济危机的传导效应。但21世纪以来,多数拉美国家强化了财政纪律约束,并利用大宗商品超级周期的历史性机遇期,改善了外汇储备规模和经常项目赤字,提高了应对外部风险的能力。因而,本次阿根廷金融震荡虽有传染,但目前基本可控。

中金公司最新发布的研究报告指出,此次新兴市场面临的外部环境与2018年夏天阿根廷市场动荡时相比大有不同,新兴市场整体跟随阿根廷动荡可能性相对较小。在市场层面,2018年那次动荡导致市场对全球风险资产尤其是新兴市场资产抛售。但与2018年新兴市场面临的四种情况(美联储快节奏加息;美元大幅走强;中国强势去杠杆;贸易摩擦加剧)不同,此次前三种情况已部分消除或者缓解。在经济层面,全球银行对阿根廷货款风险敞口约420亿美元,主要集中在西班牙、英国及美国等少数国家,对全球性影响相对有限。

侯若石认为,下一步观察点主要有两个,一是阿根廷债务违约风险是否扩大。二是它是否会成为引爆全球经济衰退的引信。对于前一点,如果届时费尔南德斯的政策导致资金缺口放大,或因货币贬值导致偿债更困难,最终债务违约将不可避免,带来连锁反应。对于后一点,由于一些经济基本面相对较为薄弱,即面临高外债、低外储、高通胀的经济体可能最先受到冲击,而金融市场又是以信心为核心的。因此,“铁链薄弱环节”崩断后恐慌情绪蔓延带来的破坏力,值得警惕。

(编辑邮箱:ylq@jfdaily.com)

栏目主编:杨立群 文字编辑:杨立群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邵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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