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出意外，美韩缩水版联合军演——“19-2同盟”将于明天起开练。这也是美韩今年第二次“同盟”指挥所联合军演。

在朝鲜近期“导弹雨”的抗议下，美韩虽然对于军演细节低调处理，但还是准备照练不误。对此，朝鲜是否会升级武力示威？半岛缓和局势会否因此发生逆转，导致拟议中的朝美无核化谈判重启失败？随着军演的到来，这些疑问都一一浮出水面。

低调

代号“19-2同盟”军演的前身是美韩三大传统例行军演之一“乙支自由卫士”的部分项目。

自1953年以来，美韩每年都会举行三大联合军演，包括春季的“关键决断”和“秃鹫”以及夏秋季的“乙支自由卫士”。

然而，去年6月朝美元首在新加坡举行历史性峰会后，美方随即宣布暂停美韩联合军演。后续，美韩又商定终止上述三大军演，代之以小规模演习。

之所以叫停三大军演，用美国总统特朗普的话说是为了“省钱”，他觉得每年大动干戈太费钱，也太具挑衅性。但舆论认为，美方此举可能是为与朝鲜开展无核化谈判创造条件。因为朝鲜一直视这类军演为威胁和恐吓，要求韩美停止。

不过，三大军演“隐退”后，“缩水版”的演习和训练却走上前台。

今年3月初，“关键决断”被代号“同盟”的指挥所演习取代。这是2019年第一次韩美联演，因而被称为“19-1同盟”演习。

与以往“关键决断”通常持续两周相比，“19-1同盟”日程减半，只有7天；同时，参演兵力大幅减少，且取消反击训练。

明天开启的“19-2同盟”演习，是继“19-1同盟”之后，今年第二次“同盟”指挥所演习，以取代“乙支自由卫士”中的部分项目。

相较于“秃鹫”这一大规模实地战术演练，“乙支自由卫士”更强调防御性。演习通常为期两周，旨在测试韩国联合部队司令部的作战和领导能力。参演人员规模上，近年来，美军兵力有所精简，从之前的3万多人逐步减少至2017年的1.75万人。有分析称，美军缩小规模是不愿过度刺激朝鲜而释放的善意。但是，近年来，演练科目的攻击性在大幅提升。据韩国媒体透露，在2017年军演中，“秘密作战”“先发制人攻击朝鲜核设施”“防御性战争”等项目都突显了实战的需求。“乙支自由卫士”也被称为“与实战仅一步之遥”。

如今，“乙支自由卫士”已被拆分缩减。“乙支”部分改由韩国政府负责，并与韩国军方“太极”演习合并为“乙支太极”演习，采用韩国政府、军方、民间共同参与的新演习模式。该演习已于今年5月举行。

“19-2同盟”则“继承”“自由卫士”部分，但美韩显得颇为低调，军演细节至今不为外界所知。据韩国《朝鲜日报》先前报道，首尔方面“担心惹恼朝鲜，不想让外界过多关注此次军演”。报道称，“19-2同盟”军演将于8月5日至23日举行。但尚不清楚美军打算派多少士兵参演。韩国总统府青瓦台官员先前说，这场军演以电脑模拟为主要形式，不是实兵野战演习。这一说法在7月31日得到美方官员确认。按照那名美方官员的说法，“19-2同盟”主要旨在“测试、训练和练习如何在联合决策机制下作决策，因为我们是在（美韩）综合指挥架构之下”。

“悖论”？

美韩三大军演终止后，“变身”小演练，但朝鲜并不领情。

在朝鲜看来，尽管改挂招牌，摆出“缩水”样子，使出各种花招，但不能掩盖侵略性、攻击性本质和对抗居心。

即将开启的“19-2同盟”军演，在平壤眼中，更是针对朝鲜的“战争预演”，是背信弃义的举动，违背了朝美新加坡峰会时，美国总统特朗普作出的暂停美韩军演的承诺。朝鲜警告，军演如不停止，将影响复谈，甚至可能重启核试验与洲际弹道导弹试验。而随着军演日益临近，朝鲜的愤怒更是与日俱增，在7月25日至8月2日的8天内三射“导弹”。

对于朝鲜的强烈反应，外界述说纷纭。也有分析指出，朝鲜“秀肌肉”不完全是针对军演，可能还意欲在谈判前多捞筹码、对美韩施加影响力等等。

然而，相比朝方的态度，美方的回应更是耐人寻味。一方面淡化处理朝鲜“导弹”事件，不仅特朗普本人表现出毫不在乎的样子，就连他身边的几个“鹰派”——美国国务卿蓬佩奥、总统安全事务助理博尔顿也都轻描淡写，仍表示希望与朝鲜恢复谈判。

另一方面，美方又摆明态度，不会取消“19-2同盟”演习。一名美方官员就这次联合军演表示，“我们需要做两件事：一是给外交官留出回旋空间，为重启（美朝）谈判营造气氛；二是保持战备状态。”

一边想同朝鲜谈，一边又不愿放弃朝鲜竭力反对的军演（朝鲜似乎有意将重启谈判与取消军演挂钩），如何理解美方的这种“悖论”？

对此，中国国际问题研究院亚太研究所研究员杨希雨认为，美韩军演改换名称、缩小规模、减少科目，是为适应当前南北对话的形势，但是本质上，出于政治与技术的双重需要，军演还是会维持下去。

技术方面，通过每年度的联合军演，可以保障美韩两军在有事时能协同作战、协同指挥。政治方面，军演是对朝鲜保持军事压力和军事威慑的手段，“这是比技术方面更重要的原因”。美韩构建军事同盟的重要目的是威慑朝鲜不要南侵，同时近来也成为对朝鲜构成军事压力的一种方式。

“尽管美方此前说过会暂停军演，但实际只是缩小规模、降低频率，而不是真的停止。”上海社会科学院国际问题研究所副所长、研究员李开盛说，可以看出，即使是在朝鲜通过发射“导弹”发出警告的前提下，美国也不愿意改变既定对朝政策，也不会在双方正在进行的工作协商中做出轻易让步。

就是否需要暂停美韩军演，美方分析人士的观点不尽一致。

位于华盛顿的智库国际政策中心高级研究员亨利·费伦近日在“朝鲜新闻”上撰文指出，美国应该暂停与韩国的联合军演。“如果无视朝鲜的警告，美国可能会因小失大”。

文章认为，同样是“双暂停”，以暂停联合军演换暂停核试验与洲际弹道导弹试验，美韩从中获得的好处要大于朝鲜。因为对于华盛顿和首尔来说，举行或暂停军演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暂时得失。另一方面，虽然美韩坚称军演是防御性的，但是也无法核实，因为行动计划都是保密的。加上朝鲜与美韩之间缺乏互信，朝鲜半岛又处于停战而非和平状态，无论什么军演，都会让朝鲜感到带有敌意。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执意坚持军演，哪怕是缩水的军演，都可能会刺激朝鲜采取更进一步的行动，包括试射远程弹道导弹。这意味着平壤的议价能力将永久性增强，朝鲜可能对美国国家安全构成更大的威胁。“除非特朗普更认真地对待朝鲜对军演的担忧，否则他不要指望核谈判能取得多大进展。”费伦写道。

美国国家利益中心高级研究员哈里·卡齐亚尼斯等学者在《国家利益》杂志上联合撰文，却提出一个问题：全面暂停军演（包括“19-2同盟”）是否会对美朝谈判产生明显影响？在作者看来，双方并不存在必然联系。暂停军演反而可能会伤及这一美韩未来扩大威慑力的关键手段。

文章认为，从过往研究来看，安全问题、经济受限和外部环境才是导致朝鲜对联合军演作出负反馈的关键因素。例如，1982年美韩“团队精神”（Team Spirit）联合军演规模达到15.7万人，当时朝鲜宣布进入“半战争”状态。但据美国中情局解密文件指出，可能是朝鲜国内经济问题放大了平壤对军演的不满。

由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的研究人员在2016年进行的一项研究也得出结论显示，美韩军演不会引发朝鲜的非典型性挑衅。平壤对军演的反应与朝美关系在军演前后的好坏成正相关。“如果演习前，美朝关系是积极的，那么，演习期间和演习后都会是积极的。如果演习前的关系是负面的，那么在演习期间和演习后的行为仍将是负面的。”

而且，朝鲜也有难得的“宽容”时期。2018年，朝鲜最高领导人金正恩在与韩国青瓦台国家安保室室长郑义溶会面时表示，他“可以理解联合军演为何要在4月重启，并达到从前的规模”。当时，朝鲜正寻求推进与美对话，因此平壤对军演容忍度很高。不过郑义溶后来也表示，金正恩“希望在未来朝鲜半岛局势稳定时，美韩能再做调整”。

“暂停这些小演习或许可以作为一种讨价还价的策略，而不是一种善意的姿态，让平壤寻求进一步的让步，但（隐含的代价是）会危及美韩在未来扩大威慑力的关键手段（军演）。”文章如此写道。

升级？

对于美韩“19-2同盟”联合演习，朝鲜已经连番“狠怼”，从外务省发表谴责声明到秀新造潜艇，以及最近密集的“导弹”发射。

有分析指出，随着军演即将启幕，朝鲜的反应可能还会进一步升级。朝鲜先前警告，如果美韩不取消“19-2同盟”联合军演，将考虑恢复核试验和测试远程导弹。现在，美韩军演基本是“板上钉钉”，那么，朝鲜接下来会走出核导试验这一步吗？

从朝鲜近期不断升级的行为来看，李开盛担心有这个可能。“因为朝鲜始终希望通过行动来迫使美国改弦更张。至于会不会走到核导试验这一步，这完全取决于美国的反应，如果美国一直对朝鲜的要求置若罔闻，不排除朝鲜重新走回老路的可能。”

而且，朝鲜这次反应与以往有所不同，不止针对军演本身，在某种意义上可以说是有意“借题发挥”。“朝鲜希望借此表达对美国迟迟不做出应有姿态的不满。如果美国仍不改变现有谈判态度，朝鲜或将采取进一步行动。”李开盛说，朝鲜希望美国展示的应有姿态应该是部分解除制裁以及对朝鲜停止核导试验作出对等回应。

但是，杨希雨预计，短期内，朝鲜恢复试射中程及以上弹道导弹的可能性不是很大。因为美韩目前也未升级行动，在这种情况下，朝鲜继续升级反应的可能性不大。

而且，朝鲜的回应是政策和策略的平衡。政策上，需要对美韩作出强烈反应；策略上，朝鲜也在履行承诺，保持对话大门敞开。“因此，在政策和策略的综合考虑下，半岛局势基本处于可控状态。”

韩美军演不辍，朝鲜“导弹”连发，双方如此“硬刚”，不由让外界担心，气氛变了，美朝元首在板门店会晤时达成的重启工作级磋商的共识会否泡汤？

对此，分析人士也各有看法。

李开盛认为，朝美谈判前景并不乐观。在第一次“金特会”达成原则协议后，朝美在一些根本立场上始终存在巨大分歧，但双方目前都难以做出实质性的、涉及重大利益的让步。近期的板门店会晤也表明，双方都乐意通过一些姿态来取得政治、外交上的突破，但一旦涉及根本立场问题，双方又都不愿让步。

然而，在杨希雨看来，美朝对话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会重启，只不过由于最近一系列负面事态发展，导致对话被推迟了。

总体而言，朝美核谈“短期乐观，中长期可能会风险上升”，杨希雨说，短期来看，美朝双方都没有关闭对话大门，等这轮军演风波过后，美朝恢复对话、重启工作级别谈判是完全可以期待的。但是，随着对话深入，进入谈判深水期，又会涉及老问题，包括实质性弃核，以及实质性改善朝美关系，那时矛盾会凸显，会变得越来越尖锐。

另据韩联社8月3日报道，一名韩国高级官员也认为，朝鲜迟早会接美国的“球”，开启谈判，现在只是尚未做好充分准备。

这名官员上周五在泰国曼谷的东盟地区会议上作出上述表示。他说， “既然美朝领导人同意恢复工作级会谈，我认为（朝鲜）迟早会出来谈的。”

值得注意的是，朝鲜在今年5月连续发射导弹后，事态也一度紧张，但是一个多月后，半岛还是迎来戏剧性一幕——美朝领导人板门店“即兴会晤”。现在的“导弹怼军演”，埋下的究竟是什么伏笔，也值得拭目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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