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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昌古城,它的颜色是黄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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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郑宪 2019-03-06 18:35
摘要:现代化的城市在全世界范围都有它们的相似性,被毁灭的古城遗迹,只有单独的这个和那个。凝望毁弃的历史和实物,会带给我们穿越的震撼和情感,乃至,深刻感悟的悲悯。

那天,没有许多思想准备,秘鲁向导对我们说:给大家一个选择,是去一个现代化的城市感受今天,还是回溯历史,去探望一个已毁弃的古城——那可是全世界最大的古城遗迹。

二者选其一。

 

一致选择了后者。

 

现代化的城市在全世界范围都有它们的相似性,被毁灭的古城遗迹,只有单独的这个和那个。凝望毁弃的历史和实物,会带给我们穿越的震撼和情感,乃至,深刻感悟的悲悯。

 

于是,一个半小时后,在南美的酷暑中,秘鲁昌昌古城在我们面前展开残垣断壁的巨幅画卷。

 

雄伟的黄色,在太阳底下耀眼夺目

 

昌昌古城让我感觉别有韵味的是它的黄色。和我们国家黄土高原上的颜色相似,却是一个在海边的地方,并与黄色的沙漠为邻。好大一个城,充满了黄色建筑的城,用黄色的土坯垒就的一个王国。一看便知,它曾经是那么庞大而富有。

太阳照在头顶,天空瓦蓝,几丝白云飘过,澄净的空气。可以想象,也可以无须想象,1000多年前,一个印第安部落的人,麇集于此,望海澎湃,观天明亮,静静沙漠,铺展远方。这是一个休养生息的地方,一个积聚国力的地方。海和水,提供人类生存的许多生物,每天升起的太阳,温暖大地,照耀万物生长。太阳带来昌盛,昌盛就是太阳。昌昌,就是加倍的昌盛和光明。

 

于是,这一支印第安部落,决定在此落脚筑巢。

 

这支建立昌昌都城的印第安部落,之后发展为“奇穆王国”。

 

昌昌,崇拜太阳的一个国家的首都,一个围起来的城。城里有王宫的宫殿,有金字塔神庙,有大型广场,有民居和庭院,还有墓地和各类蓄水池。中心地带6.5平方公里,占地面积36平方公里,规模宏伟。那天我们一脚踏入,依照行走路线,不走回头路,女向导手举一面小旗,摇曳前行,我们踏步紧随,两个半小时倏忽而过,出来告知我们,这只是管窥一豹。

然而,我们见到的所有建筑,几乎都只存留它的底部、基座和大的轮廓。有人说,那些失落的建筑部分,是千年时光的风化所致,也是历经几番巨大外力创伤兵燹所致。在中心城区,我们走在10个各自独立的长方形城堡中,每个城堡长约400米,宽约200米,城堡四周的墙体厚达3米左右,那存留部分的墙体,甚为牢固坚硬。

 

奇迹在于,这些建筑的所有材料,均为黏土、砂粒、贝壳粉末组成的黄色土坯垒筑而成。放眼远近,全部是“黄色的脸”,它们整齐有序地合围起来,放射出去,格局未变,各具形态。据此,我们依然可想象,这里几百年前曾经的雄伟壮阔,兴旺发达,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又痛惜,繁华俱往矣,满目残垣壁。或许,我们所经过的所有一池一屋一地,都经过几番痛苦挣扎,奋力抗争,浴血搏杀,最终被扫荡摧残。

昌昌,遗落的沧桑。太阳照耀着那些黄色,却是灿烂。

 

陨落的都城,曾经是一个强大的帝国

 

那日,带我们参观的女向导,对昌昌每一处所的解释,努力做到详细周到。酷夏,阳光炙晒,她满脸赤红,汗滴额腮,汗湿衣背,依然声音洪钟,怕我们听讲会有遗漏,煞是敬业。来到一个四围向下几十米的高处,有悬空感。说这里曾是一个巨大的蓄水池。蓄水一为民用,二为失火时救灾。这样的蓄水池,城中隔一段距离便有一个。蓄水池多,亦是当时一种繁荣表征。而今,世事沧桑,蓄水池早就干涸,蓄水功能废弃,底部的泥地上,荒草岌岌。

 

便在这样一个时刻,一阵劲风袭来,我们中一位女士头上一顶高级时尚的草帽,蓦地飞翔起来,在大家的轻呼声中,在风中摇摇摆摆,飘向干涸的蓄水池的左首底部。

有人说:“这是一顶高价的好草帽,叫人取上来吧。”

 

女向导说:“遗迹,也是圣地。草帽遗落圣地,不能取回。”

 

轰然一笑。算是现代人和历史的一种意外的亲近吧。失落草帽的女士用“缘分”二字,将此事轻松化解。

 

但历史的沧桑跌宕,无法如此轻松化解。

 

昌昌确实毁于被征服。

 

毁灭昌昌的国家叫印加帝国,是一个在秘鲁及南美称霸的山上帝国。他们习惯用山间坚石,垒筑自己的国家。他们的代表杰作就是建于山上的“马丘比丘”——也是闻名于世界。

有时候想,为什么一个国家,要毁灭另外一个国家?你是山上的一个国家,我是在海边的一个家园;山上的国家用山石建立家园,海边的部落用黄土坯垒起城堡。先祖彼此都是印第安人,相煎何急。更一致的是,那个印加帝国,崇拜的图腾和奇穆王国一样——天上的太阳。

 

崇拜太阳的印第安人,毁灭了一样崇拜太阳的印第安人,从山上冲向海边,这一毁灭的日期,大约为1470年前后。

 

之前,奇穆王国及昌昌都城强大而富有。史料记载,它起建于9世纪,之后几百年红红火火。古城的内城约有10位君王的陵墓。城中出土了铜器、金银器、陶器、织布机纺织品等物品。城中心有个庙宇般的查珠第城堡,它至今保存着一个完好的议事厅,四周围着矩形庭院的土墙,看去很像举行辩论的会议厅。此厅的传声效果不同寻常,坐在不同座位上的人哪怕细絮低语,都能彼此听清。

昌昌古城及奇穆王国,是印加帝国在南美境内摧毁的最后一个重量级的国家,之后,能与其叫板与之抗衡的力量不复存在。然而,令人扼腕叹息的是,时光仅仅流逝50年后,毁灭昌昌古城的印加帝国,被欧洲来的西班牙殖民者轻易摧毁。殖民者以极小的人数和代价(几百余人),将几万之众的印加大军碾压击溃。最大的原因是,侵略者使用的是钢铁(包括枪、钢盔、甲胄)和驰骋的骑兵,抵抗者使用的则是木棒、石斧、标枪、长矛、弓箭和弹弓(弹射小石块)。

 

我为昌昌古城哭。“同室操戈”,一夕败亡,一支印第安部落绵延的文明与荣光顷刻尽散,煌煌一城的建筑物品被摧残殆尽。我为昌昌哭,因它被摧毁得太过容易,那些用现代的眼光看绝对落伍的武器和虚张的猖狂,竟然使其就范。而历史不会重来,昌昌的繁荣历史,最终没有文字将其记载下来,它的失落,注定几无声息。

 

艺术的表达,透视着古城的遗产密码

 

我看到了鱼,很多的鱼,雕刻在各种墙上的鱼。

 

那些鱼的雕刻,在一面面大的墙上,也有贴着一面面墙的脚边在游走。一条条鱼,很生动,很艺术,略带一点夸张,又一看就喜欢的。胖胖的,肉质饱满的鱼。鱼眼、鱼鳃、鱼鳍、鱼尾,化繁为简,寥寥几笔。横游,竖游,往上游,游向不同方向。甚至,这些雕刻在墙上的鱼的形象,化身为现在旅游的导览——地上脚下的方向牌、指示牌皆将此鱼“拿来”。你跟着鱼走,跟着鱼进,跟着鱼出。

马上悟出来:昌昌奇穆王国的印第安人,是渔猎的民族啊。

 

靠海吃海靠水吃水的民族,并将海里水里的生物充分展现出来,用艺术的表现手段。

 

不但是鱼本身,很多墙体上,有饰以捕鱼为内容的浮雕。衍生而出,甚至能看到鱼鹰、水鸟逮鱼的构图。劳动,渔猎,鱼食为主的食物,奇穆人津津乐道,愉悦传达。有关鱼和捕鱼的艺术形象,让现在的人观之,击节叹赏。

 

当然不止于鱼。那些一排排一片片的装饰壁画和雕刻,还有生活中常见的树木,飞翔的鸟,行走的兽,豢养的家禽,甚至爬行的虫。细细审读,那些既形似更神似的物体,让我们流连、向往、敬佩。

 

但一切均已沦为“遗迹”。一切的遗迹都对我们呈现着碎片性,不完整,甚至是被摧残后的奄奄一息。屋不成屋,殿不成殿,城堡不成堡垒,城墙被削成一石一角一柱。有人说,直到十六世纪,西班牙殖民者还对昌昌古城进行了一系列“大肆掠夺性的破坏”。

我还注目于很多时而断裂时而连接的墙基,上下组合会形成一个个菱形,如若上下一分解,便是一排排起伏的波浪——至少我是这么观之并感觉的。我想这应该是海的起伏和壮阔的形象描述吧——奇穆人对生活的观与感和悟。

 

全世界最大的古城遗迹——昌昌古城,它的颜色是黄色的,它的过去很辉煌,它有海浪一般起伏的故事要向你述说,它美丽而凄惨的形体,已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入《世界遗产名录》和《濒危世界遗产名录》。

今日我来,行之,观之,感慨系之。

 

(本文编辑朱蕊 内文图片由作者提供)

栏目主编:顾泳 文字编辑:顾泳 题图来源:新华社(资料图) 图片编辑:项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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