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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两年吃住在工地的蔡达峰,从专业解析豫园与陈从周:安身立命的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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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郭泉真 2018-11-27 06:21
摘要:蔡达峰,这位民进中央主席,是陈从周指导的“我国第一个古典园林和古建筑博士”,曾两年吃住在工地,辅佐先生完成豫园东部修复这一心血之作。

今天,是陈从周先生诞辰100周年的日子。诚如蔡达峰所说,纪念先生最好的方式,是去看他自己留给我们的东西,那是最真实的他。除了写下大量文字,在上海,陈先生还留下一件传世之作:豫园。那也是业界罕有的一次“一切归他指挥、现场边想边建”的创作。而蔡达峰,这位民进中央主席,是陈从周指导的“我国第一个古典园林和古建筑博士”,曾两年吃住在工地,辅佐先生完成豫园东部修复这一心血之作。


记者:1987年10月,《解放日报》现场特写《园隔水曲 楼阁掩映——记重建中的豫园东部胜景》中,陈先生“风趣地说”,“现在我每星期三顾豫园。好比是女儿出嫁,越是临近上轿事情越多”。就在一个月后,69岁的他,痛失独子。之前一年,他挚爱的夫人蒋定,也不幸病逝。先生于是长叹,“豫园就是我的家”。不少人说起豫园与陈从周,印象比较深的主题,往往是在命运与深情。其实在学术上,陈从周对豫园,是否也心态非同一般?


蔡达峰:我感到,他似乎特别珍惜这次机会。一直以园林学说著称的陈从周,很希望有这么一次机会,实现他的想法,把理论表现为作品。对古建园林专业的人来说,真正实践的机会极少。豫园东部是一次创作性的重修,何况它是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


有责任,有压力,想成功,所以他就不断地来。尤其起初,常常下午讲好了,回去了,第二天上午想想又来。那两年,豫园可说是陈从周的生活方式了。他真的是把这件事情,当作他学术成就的一个证明。


再说他来了反而开心,尽管那两年遇到一些事,但在他喜爱的园林环境中,恐怕心情能舒坦一些。这可能也是一个原因。


记者:据说邀请陈先生来主持豫园修建时,他只提了一个要求,一切归他指挥。他的指挥也很有特色,人在现场,边想边建。以专业角度而论,豫园和陈先生的园林思想之间,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其中最有价值、最应该被历史记住的是什么?


蔡达峰:从学术角度说,豫园是他表达他的园林思想的一种实践。最值得总结的东西,我个人有三层感受。


一是“意境”。造园是艺术创作,比大部分建筑物所受的功能约束少。做园林,必须坚持追求自己想象中的一种意境,并努力去实现。而这是没有范式的,是要去尝试的。自己的意境越清晰,作品也越容易成功。综观整个园林史,都是这样的。


二是“自然”。陈先生的造园立意,核心是追求自然。他认为古人崇尚的是一种自然的意境,不做作的。但立意要靠意会,用言词讲总是抽象的,太具体了就不自然了。什么样子算比较自然,全凭自己的审美,答案在实践中、在作品中。就像画画,既要有明确的立意,又要表达出来,不画出来,何谈作品的感染力。陈先生坚持的立意,是希望能够再现一种自然的生活状态,这是很有价值的。他那两年像做雕塑一样,在工地现场反复看,不断调整。回家还在琢磨,这几块石头放得不舒服,想想就又来了。平时他说的东西,很多都在豫园贯彻,但并不是一帆风顺的。视觉的感受到底怎么样?建筑和假山的体量到底合不合适?好的意境,需要在现场的设计。


三是“文化”。豫园是文物,不是新建的园林,所以很重要的一条是尊重历史。比如那个环龙桥,就是在发掘的桩基上修复的,尊重历史。所以豫园这次重修,区别于纯粹的艺术创作,要有历史依据,尽量依据或揣摩着明代园林的一些基本特征,当然事实上也做不到样样都精准。


记者:这三个层面,好像在层层递进。


蔡达峰:中国的造园,首先是一种情怀。一个人或者说一个阶层的人,对生活有一定的追求,这种情怀导致他有创造自身环境、创作生活场景的心意。所以,造园要有一种生活情怀,否则就只是一个工程,赏园也只是一种猎奇而已,不能和心灵有什么共鸣。


然后,才是设计层面讲究的式样,使它比较能够表达情怀,而不是追求特定的式样。把某种样式的假山、建筑物当作范式使用,这是容易的,但本末倒置。应该先有情怀,有立意,再想式样,最后才是工程施工,现在常常是倒过来,把造园当作一般的工程,工程是经济学意义上的项目。


陈先生在学术上,一直纠结在工科、文科之间,别人也纠结他这点。其实我跟他聊过,文科的价值观、审美,是决定性的。我国的建筑学,是梁思成等一批学者留学回来后引进的,他们是用科学的方法来整理国故,设计建筑。而陈先生学的是文科。豫园是一个工程,但实际上对他来说,很重要是一种安身立命的“文化”。


记者:被称“上海红学四老”之一的邓云乡,曾感叹说:“……(陈)从周,把古建筑、园林建筑和昆曲、黄酒、龙井绿茶并列,它是建筑在深厚中华传统文化基础上、甚至是建筑在老庄哲学的基础上的艺术,某些方面是难以用现代建筑科学的理论来套的。‘心有灵犀一点通’,此从周之所以为从周也。”豫园东部修复中,有一处古戏台,陈先生特别看重,交给了您设计,建成后他还特地请了俞振飞,上台表演了昆曲。对今天我们怎么传承和弘扬中华传统文化,您最看重的是什么?


蔡达峰:我只是把陈先生的想法变成了图纸。建成后确实演过一次,请了很多人来,做过一次雅集。那天挺晚的,很多文人都来了,写诗、题联,后来出了一本《豫园雅集》。这也是中国造园的一个基本程序。要开园前,先请文人雅士欣赏欣赏,事先也会作一些交代,大家各自题词作诗,把作品留下来,然后制作成楹联、碑刻等,置于景点中,这才算把工程做完了。这是文化工程的一个特点。


唱戏、聚会、雅集,是比较有条件的古人们一种生活方式。现代人几乎就没有了。现代化的进程中,我们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大进步,确实会把原来的一些东西,取代了。有很多生活方式是很难延续的,没有社会性的。但并不表明过去有过的一些生活方式和对此的情怀,毫无意义。其实从很长、很长的时空视角来看,还是有意义的,但很容易消失。尤其细微之处,逐渐、逐渐就消失掉了。所以还是要关照我们的历史。已经培育出来的文明,有其本质性的东西,比如人对外界的看法、人对人的看法、人对自己的看法,虽然生活方式变了,但只要生活还在,它就在。


传统当中有自我平衡的精神,很多为人之道、处事之道,包括消遣方式,不一定去模仿,但应该去了解。传统文化本身是一个客观存在,很真实,有真理,抛开具体的社会。比如说,这么多中国文人,崇尚自然的、俭朴的,当作是一件雅的事情。现在看来这像是矛盾的情节。这是很有文化的人总结出来的,有经济实力、文化高位的人,返璞归真,有过教训,从而得出。这些人往往并不缺乏财富,这些感悟很有深度,当下依然有现实性。

栏目主编:陈抒怡 文字编辑:陈抒怡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苏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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