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鲁迪背叛了丈夫约翰，与丈夫的弟弟克劳德勾搭成奸。与此同时，身怀六甲的特鲁迪还居住在约翰的祖宅中，却将丈夫拒之门外。特鲁迪与克劳德密谋杀害约翰，从而霸占这栋豪宅，但一切都被特鲁迪腹中九个月大的婴儿所洞悉……这是英国国民作家伊恩·麦克尤恩的小说《坚果壳》的情节。

人们可以一眼看出，这是一个从未出生的婴儿视角生发的现代“哈姆雷特”故事。伊恩·麦克尤恩本人则自述：“这本书中有喜剧的成分，也有严肃的部分…我并不只想讲一个哈姆雷特的故事，我的野心更大，我希望子宫里面的那位是莎士比亚。所以，叙述语言必须充满诗意，但又不能陈腐，要有一种俏皮和幽默，要会用明喻暗喻各种技巧。所以，在把玩文字上，写这本书很让我过瘾。”在10月伊恩·麦克尤恩访华前，《坚果壳》中文版由上海译文出版社引进出版，小说家小白与翻译家、小说家黄昱宁围绕《坚果壳》展开了一次对谈。

伊恩·麦克尤恩1948年出生于英国布莱顿，处女小说集《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令他一举成名，这也是中国读者认识他的开始。今年70岁的伊恩·麦克尤恩创作力依然十分旺盛，最近三部引进中国的作品《追日》《甜牙》《儿童法案》都激起不俗反响，《时间中的孩子》《在切瑟尔海滩》《儿童法案》等陆续被搬上银幕。

作为《追日》《甜牙》的译者，黄昱宁对伊恩·麦克尤恩近年来的创作脉络十分熟悉，在一系列建立在需要大量社会调查基础上的小说之后，以想象力驱动的《坚果壳》可谓异军突起。“《追日》讲的是理论物理学家的故事，《甜牙》讲的是一个批着谍战外衣的故事，《儿童法案》的主角是法官，牵涉法律和宗教。麦克尤恩笔下的人物职业不只是一个符号，他必须为他们匹配上整个人生以及周边环境，所以需要做大量调查，完全投入到这个行业中去，成为这个领域的专家后，才写这个领域的人物。但《坚果壳》完全不是这样。”

据麦克尤恩自述，《坚果壳》的缘起是他与怀孕中的儿媳妇聊天，说到一句话，“很高兴我们说话的时候，你的孩子已经能听见了”，正是这句话触动了作家的灵感，仿佛一下子点燃了什么东西。“麦克尤恩习惯于任何灵感来了以后就记下来，当时，他飞快地记下这句话，成为日后小说的一个动机，那就是从希望从胎儿的视角追踪一件事。”在黄昱宁看来，写作《坚果壳》对麦克尤恩来说确实是久违的快乐，从中后期的严谨调查回到早期写作《最初的爱情，最后的仪式》《床笫之间》的状态。“他获得了一个独特的展示生活的视角，可以尽情地使用各种修辞去表现作为一个英国人最熟悉的莎士比亚的题材，也是全世界人都熟悉的题材，写得十分过瘾。”

《坚果壳》发表的2016年恰是莎士比亚逝世400周年，在小说家小白看来，在这部致敬性质的小说中，伊恩·麦克尤恩完全卸下了知识性的包袱，真正展示了他的叙事功力，沉浸在迅速、准确的叙事快感中，堪称完美的小说写作范本。同时，小说中，麦克尤恩还为熟悉莎翁作品的读者埋下了很多小“彩蛋”，嵌入了与原作《哈姆雷特》有关的小知识点，可以令读者产生十分奇妙的阅读感受。在原作中，哈姆雷特登场时本就是一个鬼魂，与未出生的婴儿的设定可谓异曲同工。

黄昱宁提到，《哈姆雷特》最重要的一句台词to be or not to be“生存还是死亡”，在《坚果壳》的胎儿视角中获得了有趣的诠释。“生存还是死亡”对一个尚未出生的婴儿来说，可谓必须面对的题中之意。麦克尤恩将它从抽象的台词落实为两个具体的动作。其一是当他发现自己的母亲和叔叔要谋杀他的父亲时，想用脐带把自己勒死，不想生在这个罪恶的世界里。黄昱宁感慨，这是一个天才的动作设计，一方面作家“脑补”了胎儿自己决定不想被生下来，另一方面在物理性上来说也是合理的，胎儿在母体中脐带绕颈的事例并不少见。其二是小说尾声，当母亲和叔叔完成谋杀之后准备逃走，他决定要以自己的出生进行阻止。对麦克尤恩来说，这般有趣的结构和技巧是浑然天成的，而对一个英国作家来说，英国文化影响如此之深，也是水到渠成。

《纽约时报》评价，“麦克尤恩在《坚果壳》中表演了神奇的魔法，这是一部机智、幽默，引人入胜的小说，也是一部展现麦克尤恩精确、真实、节制的叙述天赋的杰作。”或许此刻，我们还可以重温余华对于麦克尤恩的评价：“这就是伊恩·麦克尤恩，他的叙述似乎永远行走在边界上，那些分隔了希望和失望、恐怖和安慰、寒冷和温暖、荒诞和逼真、暴力和柔弱、理智和情感等等的边界上。他在写下希望的时候也写下了失望，写下恐怖的时候也写下了安慰，写下寒冷的时候也写下了温暖，写下荒诞的时候也写下了逼真，写下暴力的时候也写下了柔弱，写下理智冷静的时候也写下了情感冲动。”

《坚果壳》

[英] 伊恩·麦克尤恩 著

郭国良 译

上海译文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