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盛世良  新华社世界问题研究中心研究员  

来源 | 瞭望智库

三百年前彼得大帝建立圣彼得堡，打开了对欧窗口。

现在，普京总统要“向东走”，开辟通往亚太的大门，提振远东经济。

每年9月举行、迄今已举办四届的东方经济论坛，是扩大远东地区开放，吸引外国资本的主要举措。

今年，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的出席被俄罗斯看作中国支持俄罗斯远东开发、深化两国全面战略协作的重大举措。

两国领导人高频度的会晤，跟逐渐完备的双边合作机制、不断扩大的合作领域、逐渐提高的合作规模、高度的政治互信，都是中俄合作高水平的集中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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符拉迪沃斯托克军港今非昔比

相比往年，今年参会的中方代表团规模更大，级别更高，许多大企业老总兴致勃勃一同参会，弄得符拉迪沃斯托克的酒店一房难求。

符拉迪沃斯托克，库叔去过两次。

第一次是1990年6月7-17日，库叔作为中国记者与当时还是社会主义国家的波兰、民主德国、保加利亚等国记者，坐苏联新闻社（俄新社前身）的专列，从莫斯科到符拉迪沃斯托克沿途采访。

符拉迪沃斯托克当时尚未对外国人开放。那里是太平洋舰队司令部和母港，我们是外国人，不能靠近军港。从高处远远望去，军港里密密麻麻地停满灰蓝色的战舰。太平洋舰队在全盛期，作战舰艇总吨位曾达120万吨，比美国第七舰队（80万吨）还牛气。

当时符拉迪沃斯托克多的是军舰和水兵，缺的是消费品和游客。商店里除了面包和牛奶尚能足量供应，就拿不出其他食品了。我们这些外国记者在城里想喝杯啤酒都不可得。幸好，有一家绥芬河老板开的中餐馆，慨然送了我10瓶啤酒。我提回专列，请大家分享，顿时成了外国老记们眼中的英雄！

第二次是2013年8月，库叔作为俄罗斯问题研究者到远东联邦大学与俄罗斯学者交流。

军港里的导弹巡洋舰和导弹驱逐舰少了，但都油漆粉刷一新，任凭游人拍照。老旧舰艇改建成了博物馆，游客可以爬进潜艇，跟鱼雷发射管合影。

城市欣欣向荣，新建了通“俄罗斯岛”的大桥，设在“俄罗斯岛”上的国际会议中心和远东联邦大学新校区规模宏大。

头一年，那里刚开过亚太经合组织峰会，后来每年东方经济论坛就在那里举行。

该市标志性建筑红军战士纪念碑依然挺立在中心广场。漫步街头，只见绿树、教堂、车流、别墅、餐厅和俄罗斯美少女，还有不少中国公司和中国餐馆。城市显得繁荣而平静，美丽而淳朴。坐上快艇，在口子小、肚子大的军港里驰骋一个小时，还开不出港湾。符拉迪沃斯托克真是开阔壮美，气势恢宏。

从北京到符拉迪沃斯托克，乘飞机只要2个多小时，中国公民申办电子签证也只需4天时间。对中国老百姓来说，符拉迪沃斯托克是最近便的出国旅游地。

仅2018年上半年，符拉迪沃斯托克及其所在的滨海边疆区，就接待了近20万名中国游客。

最近几年来，中俄两国互为重要的旅游客源国和旅游目的地国，客流量迅速增加。2016年，赴俄的中国游客为128万人次，赴华的俄罗斯游客为170万人次。2017年，中国访俄游客增加到147.8万人次，比上一年增长15%；俄罗斯访华游客达到200.3万人次，增长20%。中国游客占俄罗斯外国游客总数的6%，在俄罗斯旅游客源国中排名第三，仅次于乌克兰和哈萨克斯坦。中国和俄罗斯旅游部门定下的双向游客400万人次的目标，即将实现。

远东俄罗斯人很喜欢到北戴河消夏，因为比到本国的欧洲地区还便宜，又能欣赏异国风情，品尝他乡美食。北戴河当然也满意，每年8月下旬到9月底，中国游客嫌凉，裹足不前，俄罗斯游客却感到暖和得恰到好处，无形中把当地旅游季节延长了一个多月。

经济条件比较好的俄罗斯游客则喜欢去海南岛，2017年有28.4万人次，占外国游客的一大半。

俄罗斯推出的“友好中国”、“红色旅游”和“丝绸之路”等跨地区旅游项目，也非常受中国游客欢迎。

对于中国游客的到来，俄罗斯多少有点缺乏准备，旅游设施和导游服务从量到质，都应对不了汹涌澎湃的中国客流，需要两国共同努力，规范旅游市场，改善旅游硬件，培养俄罗斯汉语导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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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国人民来往更加快捷便利

记得库叔1978年8月去莫斯科工作时，载客186人的伊尔-62客机上，只有6名乘客。当时中苏关系冷淡，每周一班对开的中苏航线是“政治航线”，跟老百姓关系不大。现在中俄之间的航班每天几十个，几乎全都客满。

中国与俄罗斯空中运输相当发达，公路运输也在发展，高铁将成为第三个便捷的交通运输机制。下一步要开通连接中国北部城市与符拉迪沃斯托克的高铁。

俄罗斯尚未拥有真正意义上的高铁，现有的莫斯科-圣彼得堡高铁，按中国标准只能算动车组，列车行驶在经过改良的原路基上，全程700公里，最高时速不到240公里，经济座票价2850卢布（合285元人民币）。

普京2018年6月访华期间曾乘坐高铁，普京感慨道，坐高铁，好浪漫！

2018年4月，中俄两国就建设符拉迪沃斯托克至牡丹江的高速铁路签署了意向协议。2018年8月20日，俄罗斯副总理兼总统驻远东联邦区全权代表特鲁特涅夫说，中方认为建造绥芬河至符拉迪沃斯托克的高铁可以获利。中国企业作了完整的可行性研究，建造180公里高铁，约需70亿美元（约合480亿人民币）。

2018年8月，中俄双方商定于年内启动符拉迪沃斯托克-绥芬河-牡丹江-哈尔滨客运列车直通项目。这个跨境客运项目的细节协商了大约7年时间，投资方为俄罗斯“国际快车”公司。

中俄高铁合作前景诱人。

《2030年前俄罗斯联邦铁路运输发展战略》定下了俄高铁发展规划的目标：2030年前建成30条高速铁路，总长1.2万公里。

莫斯科-喀山高速铁路将成为试点路段。在第一阶段，这趟高铁列车将运行至弗拉基米尔市。之后，该线路将延伸至下诺夫哥罗德和喀山市。未来还将向东延伸到叶卡捷琳堡和车里雅宾斯克。列车运行速度将达到每小时400公里。

预测莫斯科-喀山高铁22.5年可收回投资，年盈利率4.8%。目前，在中国机构参与下，莫斯科至喀山段高铁的设计已经完成。

俄罗斯的远景计划是铺设莫斯科与北京之间的欧亚高铁。据中国专家核算，这条高铁需要1万亿人民币投资，23-30年收回投资，年均盈利率为3%。

中俄界河黑龙江上迄今为止还没有桥梁。黑河跨境公路桥和下列宁斯阔耶-同江中俄铁路桥的议论、规划、施工历经一二十年，近来建设进程加快，预定在2019年秋通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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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河-腾冲线”VS“彼得堡-图瓦线”

中国地理学家胡焕庸于1935年提出瑷珲─腾冲线的概念：自黑龙江之瑷珲向西南作一直线，至云南之腾冲，分全国为东南与西北两部，东南部之面积约占全国36%；西北部之面积约占全国64%。人口分布，东南部约占总人口96%；西北部约占总人口4%。

上世纪80年代末的测算结果是，东半部面积占全国的42.9%，西半部面积占全国的57.1%。分界线以东地区，居住着全国人口的94.4%，西半部人口仅占全国5.6%。瑷珲后改爱辉，1983年并入黑河市。

无独有偶，俄罗斯也有一条“彼得堡-图瓦（东经99度，北纬52度）线”。在这条线的东北，人口少、领土广、资源丰富，国土占全国64%，人口占全国6.8%，GDP 占全国20%，天然气和石油储量分别占全国80%和90%，财政收入和创汇分别占全国40%和80%。在这条线西南则是高开发地区，人多地少，GDP高，资源贫乏。

俄罗斯的西南地区与“黑河-腾冲线”东南相接，为两国经济互通有无、合作共赢创造了天然的有利条件，能源合作和农业合作最为典型。

能源在2017年俄罗斯对独联体以外国家的出口额中占比高达63.2%。中俄能源合作已有二十余年历史。原油管道、东线天然气管道、阿穆尔天然气加工厂和亚马尔液化气项目首条生产线，是中俄合作的标志性工程。

到2017年11月，中俄原油管道已累计接受俄罗斯原油1.901亿吨。从2018年起，中国通过这条油管每年将获得俄罗斯原油3000万吨。

2016年，俄罗斯成为中国最大进口油源，对华供油5250万吨，超过沙特（5100万吨）。2017年，俄罗斯通过海运对华出口石油2310万吨，通过东西伯利亚油管和哈萨克斯坦油管对华出口石油3830万吨（增长40%），超过6000万吨，占中国石油进口量（4.2亿吨）的七分之一。

俄罗斯“西伯利亚力量”的东线天然气管道，将于2019年底开始对华供气。西线天然气管道，在第四届东方经济论坛期间进一步细化磋商。东西两线的年供气能力都是300亿立方米。

中国投标参建阿穆尔天然气加工厂。这是世界最大的天然气加工厂，年加工天然气420亿立方米，年产氦气600万立方米，将于2021年5月投产。

亚马尔液化气项目是北极地区最大的液化气项目，也是中国在“一带一路”倡议提出后于海外实施的第一个特大型项目。中石油和中国丝路基金持有29.9%的股份。该项目年产1650万吨液化气，其中400万吨供应中国。

中俄能源合作具有战略意义，这是因为来自俄罗斯的油气直供中国，无须经过受他国控制的国际海峡。

中俄农业合作同样前景可期。

俄罗斯的农牧业用地超过3亿公顷，每公顷粮田施化肥不到40公斤，土质良好。2017年粮食产量接近人均1吨，每年可出口粮食3000万-5000万吨，非常看好中国市场。

过去一段时间，俄罗斯对华农产品贸易进出口额持平。近年来则出口增长迅速，仅2017年7月1日到2018年5月15日，俄罗斯即向中国出口粮食和粮食制品123.1万吨，是2014年7月1日-2015年6月30日期间出口量的18倍。

俄罗斯生产非转基因大豆，2017年对华出口约50万吨，扩大种植面积和出口量的潜力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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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发远东，普京动真格

从苏联时期到现在，俄罗斯开发远东的决心下过N次，每次都不了了之。

几年前普京总统再次提出远东开发，有人曾开玩笑说：“狼来了，狼来了，多叫就没人信了！”

但是，这次“狼”真的是来了。

普京对俄罗斯远东地区的发展寄予厚望，远东已成为本国经济发展的新增长点。远东的大规模开发，将助推俄罗斯经济振兴。

2014-2017年，俄罗斯远东地区经济发展速度超过全国平均水平。

2014年，俄罗斯经济增长率仅为0.7%，而远东地区经济增长率达2%，其中工业产值增长5.9%。

2015年，俄罗斯经济下降3.4%，而远东地区经济增长3%。

2016年，俄罗斯经济增长0.6%，而远东地区经济增长4.5%。

2017年，俄罗斯工业、农业和建筑业的增长率分别为1%、2.4%和负1.4%，而远东地区分别为2.2%、8.8%和7.2%。

2015年以来，远东开始建设837个项目，总投资3.2万亿卢布（约合3181亿人民币）。远东人口占全国4.2%，吸引外国直接投资额却占全国26%。

2017年，俄罗斯投资增长率为4.4%，而远东为17%，居全国第一位。

符拉迪沃斯托克自由港和一系列跨越式开发区入驻企业，总投资超过900亿卢布（约合89.5亿人民币），对远东投资的贡献率超过50%。

到2020年，远东将新增350家企业，新增3.4万个工作岗位。

普京设定的目标是，2024年，即他总统任期结束时，远东地区的宏观经济环境和经济增长率，将达到中日韩等东北亚邻国的平均水平。

普京2017年说过，远东引资“80%来自中国朋友”。不久前，中俄宣布成立1000亿人民币的地区合作发展投资基金。

2018年在圣彼得堡经济论坛上，法国总统马克龙对普京说：“我希望法国能超过德国，成为对俄罗斯经济的最大投资者。”

普京笑答：“我要让您失望了，德国不是第一，中国早就是对俄最大投资国、对俄最大贸易伙伴国了！”

远东开发项目总共562个，投资总额为1.406万亿卢布（当时约57卢布合1美元），其中外资主要来源是中国。中国计划投资300亿美元（约合2057亿人民币），占远东外资总额的85%。

吸引西方资金开发远东的条件目前不具备，吸引日韩资金的计划也不成功。由于投资环境不良、日俄领土争端未解决、韩国部署“萨德”反导系统，在远东投资计划中，日资仅占2%，约10亿美元（约合68.6亿人民币），韩资仅2.72亿美元（约合18.7亿人民币）。

俄罗斯遭受西方制裁，融资困难，资金短缺，中国受西方保护主义干扰，对外并购受阻，中俄加强投资合作，互利共赢，机遇难得。

开发远东，俄罗斯对中国充满期待，俄期待可以在以下方面扩大合作：

-扩大农业合作，共同投资大豆种植，以部分取代中国从美国的进口；希望中国放宽从俄进口粮食、食油、肉类和奶制品的限制，让俄罗斯对华出口更多食品。

-扩大农牧业、木材加工业等水资源和能源密集型生产的合作，向中国供应制成品。

-期待中国投资并参与远东公路、铁路、桥梁、港口、住房、旅馆等基础设施建设。

-期待加强人员交往，吸引更多的中国学生到俄罗斯远东名牌大学留学。

-期待共同发展和规范远东旅游，杜绝“野蛮”开发贝加尔湖旅游资源，保护远东生态，同时让俄罗斯地方政府有钱可赚。

东北亚汇聚了中俄美三个核大国、拥核国朝鲜和有能力制造核武器的日本，集中了中日、俄日和韩日三对领土争端，保存着最古老的“冷战”遗产——俄日与朝韩都没有签订和平条约。这里迫切需要一个包罗万象的地区安全合作机制。

东北亚集中了中美俄日韩五大经济体，既有资源输出国中俄美蒙朝，也有资源进口国中日韩。这里十分需要一个包容开放的地区经济合作机制。

东方经济论坛正在逐渐发展为亚太地区深化经济合作、探讨国际和地区问题的新平台。

彼得大帝建造了彼得堡，打开了朝欧洲的窗口。普京立志开发远东，要打开通往经济欣欣向荣的亚太的大门。中俄全面战略协作伙伴关系大有可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