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五”开局之年，已经全面铺开的改革，亦将进入“攻坚之年”。

就全国而言，改革事项多点开花之后，亟需一场能量积蓄。而对身为改革开放排头兵、创新发展先行者的上海来说，以自贸区进入“3.0”时代为标志，各项全面深化改革措施，同样面临着一场“再深化”的考验。

在前期事项已经实现“可复制、可推广”后，上海“3.0”时代的改革何以着力，又何以推向纵深、延及全局？

3月5日，习近平总书记参加上海代表团审议，要求上海着力加强全面深化改革开放各项措施系统集成。

这是改革开放各项措施“系统集成”的提法首次公之于众。在全国人大代表、上海老牌“智囊”王战看来，这一新词背后，透出改革新的使命和站位。

王战，1952年生，全国人大代表，上海社会科学院院长 （图/张春海）

【只有系统集成，才能修成正果】

一切制度性的改革，必须依靠系统集成。你不能把自己这项改革孤立于其他改革，或者只突出我的改革。这样改革会出现抵消作用。

上海观察：您怎么看“改革开放各项措施的系统集成”这个新提法？为什么选择这个时候，特别对上海提出“系统集成”问题？

王战：我想，这是习近平总书记基于三中全会以来改革实践，深入思考之后提出的一个深刻命题。总的来说，一切制度性的改革，必须依靠系统集成，才能修成正果。

任何一项改革实践，都不是孤立的，都有系统配套的问题。我们回顾上海的先行先试实践，比如自贸区建设，单单一个审批制改备案制的过程，就涉及相关部门一系列的改革调整。这些调整都是一环扣一环的，它们内在都有联动关系。

上海观察：不集成就要中断。

王战：今天已经不是改革单兵突进的时代，改革本身要求更多强调制度创新。同时，上海的很多改革，都是从国家战略出发考虑的。既然是国家战略，就必然要涉及各个部门，不只是一个地方、一个部门说一句话就能做成的。

比如事权，有的是上海能改的，但有的涉及到中央事权，有的涉及到立法。这就需要大家瞄准一个改革目标进行决策，才能让这个事情形成正果。包括科创中心，为什么要出22条，也是需要各部门来系统集成。

上海观察：另一方面，三中全会以来先后提出了336项改革措施，上海所承担的改革试点任务，也涵盖政治、经济、社会民生等方方面面。从这个横向维度上，它们之间是否也存在一个集成问题？

王战：这些改革可能在实施中，都是由某个部、某个试点省份去做的。各项改革之间也有一个互动配套的问题。就像足球场11名队员之间的互动一样，你不能把自己这项改革孤立于其他改革，或者只突出我的改革，那样改革会出现抵消作用。而是需要相互配合。这也是一种系统集成。

上海观察：看似互不相干的领域，也有内在关联？

王战：上海最近抓的四方面最重要的改革，自贸区，科创中心，社会治理，干部管理，看起来不搭界，但实际上，社会治理、社会稳定，对改革开放本身就是很基础的作用；你反腐以后，干部在作风建设上，包括干部家属经商这些问题，你如果做得好，处理得好，群众相信干部，你其实对科创中心，对自贸区改革，也是起到了间接支撑的作用。所以看似不相干的领域，其实都有内在的集成问题。

中央最近重申了发展是第一要务。当前的发展就是要围绕五大发展新理念。凡是符合五大发展理念的改革要重点抓，其他的改革要呼应、服务，或者说能够支撑。

【制度创新还需继续深化】

互联网时代的制度创新，必须考虑网络社会特点，不能还停留在工业文明时代的思维里

上海观察：自贸区是上海所有改革的突破口。今年自贸区进入第三年，到了要初步“交账”的一年，习近平总书记提出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更进一步”的着力点在哪里？

王战：首先当然是不断深化。自贸区最初提出任务里，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到，两年多来也有一些教训。比如最近出现的P2P问题，就是借了一个口子。原先从事金融业务必须有严格的资质，但取消了事先登记注册后，P2P打着互联网金融的牌子来了，结果出了问题。

上海观察：不光是风险问题？

王战：P2P折射的，其实也是系统集成的问题。从事先登记注册改为事中事后监管，有些问题是要区别的，不能一股脑儿做的。我们原来信用制度，全部是银行的信用制度，而现在，事中事后监管，社会诚信和社会征信制度就必须跟上了，这就是系统集成。

同时，一些既定的目标，也需要继续深化。像负面清单，还要不断缩短，更好地跟国际接轨。瞄准国际标准这件事，总书记连续说了几年，今年还是要特别用力。

上海自由贸易试验区（图/新华社）

上海观察：从开始设立自贸区，上海就反复强调改革要以制度创新为核心。今年再谈制度创新，语境有变化吗？

王战：有一个新问题，是今天的制度创新必要考虑网络社会特点。网络社会的组织体系是扁平化的，它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社会结构，很重要的是游戏规则，你没有游戏规则，别人就不适应。我们必须明白，现在主导社会的是信息文明，而不是工业文明，那我们的制度和管理模式就必须跟上，不能还停留在工业文明时代的思维里。

上海观察：去年自贸区实现了扩围，今年还有一批省市要建自贸区。对上海来说，“可复制可推广”在相当程度实现之后，新的优势和方向从哪里找？

王战：接下来自贸区要围绕什么做，我看很可能要围绕一带一路做。上海有一件事情抓得很紧，就是要力争做电子通关单一窗口平台。今后很多东西不是纸质报关，而是电子通关，这会大大解决贸易便利化问题。而且平台在上海，就是一个枢纽了。

现在说贸易中心，不是看你货物多少，集装箱多少，而是在制度、平台上谁占先机的问题。“一带一路”也是这个问题。能不能做成这个平台，实现多式联运，背后就涉及到制度创新。这又回到了系统集成的问题。

【不聚焦的改革，谈不上“锐气”】

一讲全面深化改革，就容易把面铺的很开，喜欢抓大的东西。但如果不聚焦到一个很小的点上，改革的“钉子”是钉不进去的。

上海观察：无论是中央还是上海，最近高层在谈到改革是有一个明显的倾向，就是越来越强调落实、落地问题，强调要“以钉钉子的精神抓落实”。这样的提法过去也有，但现在这个时间上特别强调抓落实，有什么新的指向？

王战：一方面当然是继续强调担当。总书记这次提出，要继续保持锐意创新的勇气、敢为人先的锐气、蓬勃向上的朝气，这是对上海的要求，也是对全国的要求。作为排头兵、先行者，上海在勇气、锐气、朝气方面，当然要继续带头。

另一方面，钉钉子和抓落实，还有一个方法论问题。这里面有一个重要的内涵还没有得到充分重视，那就是“钉钉子”不仅要有“三个气”，更要讲究方法，也就是找一个合适小切口“钉”进去。能不能找准这个切口，显得愈加重要。

现在很多地方，一讲全面深化改革，就容易把面铺的很开，喜欢抓大的东西。中央讲新常态，讲供给侧，讲五大理念，上面往下传达，每一层都去讲理念。但钉钉子的受力面一定要小，才能钉得进去。你不把它聚焦到一个点上，这个钉子是没有锐气的。所以用钉钉子的精神抓落实，一定要找准一个点。

上海观察：对上海来说，这个“点”可以放在哪里？

王战：我最近想绿色发展，从哪里切进去？我就在想，我们能不能在“十三五”要推动的地下管网改造中，把生态卫生排水系统做进去。目前生活污水的排放是两条管子，一条是卫生间有机物废水，一条是厨房化学物废水，但进入公共管道后又合流了，这样就增加了污水处理的成本。如果能有一个专门的生态卫生排水系统，有机物废水经过处理后可以全部还田，成为有机肥料，能够直接培育有机农产品，并且实现化肥减量。这样一条污水管引出的，其实是一整套循环经济的大系统。看上去切口很小，但一旦可复制可推广后，效果不得了。

其他方面也都是这样。改革抓落实，一方面要坚持“三个气”，一方面一定要小处着手，见微知著。

（题图摄影：张春海  编辑邮箱：shzhengqing@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