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芬兰第一，去年挪威第一，前年丹麦第一……在世界幸福指数排行榜上，北欧国家一直独占鳌头。有人形容那里是“幸福超级大国”，却忽略了“美好”外衣下完整的社会拼图。

近日，丹麦幸福研究所出台一份报告，显示12.3%的北欧人正在“挣扎”或“受苦”，“不幸福”的比例在年轻人和老年人中尤为明显。是什么偷走了北欧人的“小确幸”？

灿烂笑容下的忧伤

“有人觉得，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上，满眼都是自行车和灿烂的笑容，其实这一错觉掩盖了少数年轻人的忧伤。”《卫报》写道。根据丹麦哥本哈根幸福研究所最新报告，12.3%的北欧受访者感到自己在“挣扎”或“受苦”。在18—23岁的人群中，这个数字上升至13.5%。在瑞典的年轻女性中，这一比例高达19.5%。

研究报告作者之一迈克·博科亚尔称，越来越多的年轻受访者在调查中坦露压力和孤独感。孤寂、重负和精神障碍正如流行病一般蔓延到北欧国家的海岸。报告显示，在挪威，寻求心理健康帮助的年轻人在5年内增加了40%；在丹麦，16至24岁的年轻受访者中，18.3%的人患有精神疾病（其中男性为12.9%，女性23.8%）；在芬兰，在15岁至24岁的年轻人死亡原因中，自杀比例高达三分之一。

这份新报告的结论，也得到其他一些研究的支持。例如，瑞典国家健康与福利委员会去年指出，该国抑郁症患者数量在10年内增加20%，年轻人发病率显著提高。丹麦卫生局今年一项对18万人的全国性调查显示，16—24岁的青少年比祖父母辈更孤独。

博科亚尔说，北欧年轻人产生上述精神压力的原因有待进一步研究，但一些论据或许能表明问题出在哪里。

以丹麦为例，完美主义文化在该国是个巨大的话题。年轻人被寄予厚望，必须在考试中脱颖而出，这被称为“十二年级文化”。该现象已在全国掀起争论，成为事关丹麦青少年心理健康的不容忽视的因素。

社交媒体也可能导致年轻人“不开心”。许多年轻人表示，当他们想与那些在“脸书”或Instagram上的人共度美好时光时，他们其实是很孤独的。

唯一比年轻人更不快乐的年龄群体是年长者。在80多岁的人群中，16%的受访者感到自己在“挣扎”或“受苦”，身体健康问题和孤独被认为是最重要诱因。

在导致所有年龄段受访者“挣扎”或“受苦”的因素中，身体健康状况不佳首当其冲。其次是心理健康状况不佳，再次是收入不平等、失业和有限的社会交往等因素。报告显示，在北欧国家，与年长的女性相比，不幸福的年长男性更不容易见到家人和朋友。

《纽约时报》认为，北欧国家的大多数年轻人固然在教育、健康和就业方面顾虑甚少，但外界要求他们尽善尽美、实现自我价值的压力却非常之高。此外，不少北欧国家实行教育免费、医疗免费、发放失业金和退休金等高福利政策，与这种“安全感”相呼应的是，人们追求幸福的要求也随之攀升——他们期望能把一切都做好，不能忍受自己的幸福感低于同龄人。

“神奇魔杖”的失效时刻

“北欧人真有一根神奇的魔杖吗？”美国经济教育基金会发问。文章指出，幸福其实并非北欧人的唯一特别之处——儿童贫困、处于贫困风险中的人群、社会排外或基尼系数都是北欧国家排名居高不下的领域。新的报告发表后，北欧的“幸福”外套上还有哪些窟窿，引起外界讨论。

一些社会漏洞首先进入视线。比如芬兰的酗酒问题，尤其在漫长的冬季，酗酒十分容易造成家庭不和谐，产生家暴。德国《Heise》杂志的一篇报道提到，芬兰人不太喜欢表达情绪或感受，男人常常沉默是金，宁可沉迷在酒精中。报道还称，那里的离婚率达到50%左右。另外，芬兰550万人中有50万人受孤独症影响。其实不止芬兰，斯堪的纳维亚人的自杀率和抑郁比例整体很高，北欧目前正开发更多的抗抑郁药物。

挪威著名脱口秀节目演员丹尼尔·西蒙森曾对《卫报》讲述过挪威人的社交焦虑症。“我们似乎缺乏‘培训’，比如无法像希腊人一样在唱情歌时相互看着对方的眼睛”，西蒙森说，这可能跟天气有关，毕竟挪威天寒雨多，当地人每年只有几个月时间外出与他人相聚，其他时间“似乎都像熊一样冬眠”。正因如此，西蒙森对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表示怀疑，他觉得，“希腊人、美国人和拉美人总是给人以更幸福的印象”。

排外情绪也让北欧国家的幸福感大打折扣。一位移民瑞典的新西兰人曾对媒体表示，瑞典“不像所有人都吹捧的那样，而是一个古板、墨守成规、压力很大的社会”。这位受访者说，她一直挣扎着去适应这个“非常个人主义的社会”——很少人的公寓外安装门环或门铃，你想去当地人家里串串门、唠唠家常，喝喝咖啡，几乎是不可能的。“瑞典人相信，没有谁比自己更好。”而2011年枪手布雷维克在挪威制造的恐怖袭击事件，更揭示出北欧国家与日俱增的种族主义、歧视新移民、反犹主义的暗流涌动。

经济问题也可能击穿北欧人的幸福。在丹麦幸福研究所所长维京看来，北欧的幸福生活“如果没有高税收的支持，一切都是空中楼阁”。丹麦的税率可以说是全世界最高的，最高档的收入所得税超过50%，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各种税赋。“大部分人认为，如果将所有税费考虑在内，你的四分之三收入将进入国库。如果你想买一辆小汽车，汽车税高达180%。另外，增值税是25%，还有更高的能源税……你能得到免费教育、非常便宜的儿童学前照顾、功能良好的公共交通、免费医疗等等。这些都是美国人梦寐以求的。但有个大问题：你在缴纳世界上最高的税，但教育体系是世界上最好的吗？医院是最好的吗？不，并不是这么回事。”

由于税收太高，诸如H&M等北欧企业纷纷把公司开到其他国家避税。北欧的“高税收”模式还导致坐享福利的人越来越多，引起辛勤工作者的不满，当地一些富人开始移民到其他国家。

高税收、高福利体制也压得北欧国家政府有些喘不过气。2008年欧洲经济下滑后，芬兰的福利体制已处于比较脆弱的状态，主要靠借钱来维持高福利，因此社保体制改革成为芬兰政府亟待应对的艰巨挑战，并成为引发芬兰全社会激烈讨论的问题。

或许，正如一位挪威网友所说的：“生活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仿佛置身于一个童话世界——幸福的很大一部分来自对世界的无知。这里的人被灌输一个观念，即自己生活在世界上最好的国家。这给北欧人莫名的优越感。然而，现在是时候去发现隐藏在表面之下的邪恶力量了。”
    
    （编辑邮箱：ylq@jfdail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