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安会观察:欧洲的安全焦虑与战略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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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14日,警察在德国慕尼黑安全会议主会场外警戒。 新华社 发
与去年慕尼黑安全会议的场景相比,今年明显感受到欧洲人对自己的安全处境更加焦虑,而且增添了深度无力感,已有的焦虑增加了诸多新的因素。
安全大厦在倾斜
一是,跨大西洋关系框架迎来巨变,欧洲传统安全基石动摇,安全大厦在倾斜。
习惯于美国安全保护的欧洲,期待着美国新政府在今年慕安会召开之际就解决欧洲安全提出方案,尤其是终止俄乌冲突的具体安排。笔者注意到,有欧洲专家已经提醒,不要对快速解决俄乌问题抱太大希望,除非乌克兰“就范”,在领土和主权问题上做出妥协。除此之外,欧美很难有满足俄罗斯诉求的砝码,要制裁和能制裁俄罗斯的工具已经用尽,再扩大制裁将使美国付出代价。而且,对俄罗斯不断加码的制裁,没有出现制裁者期待出现的效果。可以说,美国至今为止对俄罗斯的“大棒”政策收效甚微,接下来就只能尝试“胡萝卜”政策,这符合美国新政府对外政策交易原则,但对欧洲人而言就意味着“大棒时刻”的到来。可以预见的是,虽然欧洲人一再坚持俄乌问题解决不能牺牲乌克兰的利益,但欧洲缺乏支撑其诉求的力量,最终还是要服从美国的做法,而且,欧洲还要在此过程中为美国的止战方案埋单。
美国副总统万斯在巴黎人工智能峰会上警告欧洲不要用规范的手段为难美国企业,影响美国在人工智能领域绝对的全球领导地位。这是美国新政府第一次宣示其在某个专门领域内的“美国优先”政策,也算是慕安会的“预热”,已经让欧洲人感受到美国咄咄逼人。这与欧委会主席冯德莱恩、法德等国领导现场无奈的表情形成鲜明对比,透露出跨大西洋关系的变化。
当今的华盛顿要以交易的方式维护美国利益。在美国看来,对欧贸易巨额逆差、为欧洲安全的巨额投入,都要有回报。然而,欧洲却限制美国高科技企业在欧扩张,欧洲大量补贴农产品影响了美国农业利益,欧洲还要用碳跨境机制逼迫美国企业服从欧洲的低碳政策等。这一切都让美国感觉自己吃了大亏,受了欺负,美欧关系调整是必需的,这对跨大西洋关系将产生深远影响。
欧洲是被影响、被改变的一方。欧洲曾经以价值观定位跨大西洋关系,认为美国理所应当承担盟主的责任和费用,但这个时代过去了,一切都要被放在价目表上衡量。欧洲要准备为承担更多的军费和贸易争端付出更大代价。到目前为止,欧盟也不甘示弱,警告美国不要开启贸易战,否则欧盟将坚决回应。但欧盟毕竟实力有限,而且底气不足。
慕安会本年度报告也坦言,跨大西洋关系已不再是美国政府的外交战略核心。这也意味着,美国将无意继续全力维护其在欧洲的核心领导地位,更不会像过去那样为这样的核心地位去进行巨额投入。当欧洲人再次面临战略自主难题时,对美国的深度依赖正在演变为害怕与无奈。如何在“美国优先”的原则下扩大欧洲的自主空间,是摆在布鲁塞尔和各成员国面前的艰巨任务。
形不成真正合力
二是,欧洲人对自己能不能团结起来解决外部安全问题,信心不足。
现任慕安会主席霍伊斯根前几天接受采访时毫不掩饰地批评德国和法国团结不够,合力不足,领导欧洲事务的火车头失灵。由德国、法国和波兰组成的“魏玛三角”曾经是重要的欧洲政策平台,但近年来在推动欧洲议程方面乏善可陈。与此同时,欧洲人对日益严峻的内部安全问题忧心忡忡,这也是掣肘欧洲团结应对外部安全风险的主要原因,各国陷于内政事务,自顾不暇,欧洲整体步调很难协调一致。与欧盟繁荣兴盛时期相比,眼下的欧洲有些内外交困,安全危机是内外各类矛盾叠加演进的综合表现。
欧洲现在强调要用实力维护和平,在全球发出强者声音,但难以逾越内部团结的障碍,尤其表现在安全问题上。数据显示,美国有2700多架战斗机,11种类型;欧盟成员国有1700多架战斗机,却有19种类型。欧盟各国军事力量兼容问题严重,欧洲在军事和安全政策上还是小国寡民的格局,这不是简单增加军费就能解决的问题。
形不成真正的合力,各行其是,欧洲就很难有维护自身安全的力量。对外方面,随着美国在“美国优先”原则下更加强硬地处理国际事务,缺乏强有力军事、经济和政治手段的欧洲将主要发挥“软作用”,诸如提供外交斡旋和人道主义援助,帮助乌克兰和加沙战后重建等。但欧洲的“软作用”在美国越来越对国际问题“硬处理”面前,显得有些无力,这意味着欧洲将面临全球影响力的挑战。
安全焦虑向内蔓延
三是,欧洲的安全焦虑继续向内蔓延,内部安全问题日趋严峻,是影响欧洲整体安全的基础。
本届慕安会报告以“多极化”和“极化”来描绘全球安全形势的主要特点和复杂特点。实际上,在欧盟和各成员国内,各种关系也呈现出多极化和极化的特点。经济发展缓慢,难民和移民问题愈演愈烈,伴生的犯罪案件大幅上升,民粹主义思潮推波助澜、乘势发展。欧洲社会愈加分化,非传统政治力量上升,新兴的政治力量和党派(如德国选择党)获得对传统政治不满的选民的支持,已经形成能够影响政治生态的塑造力量。在法国、荷兰、意大利、奥地利等多数欧洲国家,传统大党消退已成为普遍趋势。
内部安全问题越来越受到关注,引发焦虑。要解决这些问题就要深度改革欧洲传统的政治治理模式和经济治理模式,欧洲是否有力量面对这场深度改革,还是一个未知数,虽然欧洲的不少精英已经认识到改革的必要性。
(作者为上海外国语大学研究员、上海区域国别学会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