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场上有一类商品，前两年冬天，抢都抢不到；到了这个冬天，却在商场的角落落满灰尘，少人问津。　

谜底并不难猜——就是空气净化器。在雾霾吞没京城的前几年，这个靠天吃饭的家伙，成为市场上的抢手货，销量连年攀升，涨势似乎看不到尽头。而出人意料的是，2017岁末2018年初，北京雾霾消退，蓝天重现，空气净化器市场随之“彻底沦陷”。

线下零售额同比下降60%　　

市场的骤变，电器卖场感受最为直接。苏宁电器北京朝外大街店，二层小家电区，七八种品牌的空气净化器一个贴一个，挤在狭小的展区。销售经理周霞告诉记者，往年都是分品牌、分区域展示，今年买的人少了，就集中到一起来。

冬季雾霾高发，历来是空气净化器销售旺季。前两年的疯狂现在看来不可想象。人们买几千元一台的净化器就跟买白菜似的。“顾客不挑不拣，到店直接喊‘2000（元）的给我来一台’或者‘5000（元）的给我来一台’。” 周霞说，“往往报个预算，就抬走了。”即使不挑不拣，也未必能买着。市民王克会说，2015年冬天，京城里的苏宁、国美、大中跑了个遍，没有一家有现货，订货周期都在2个月以上。最终，他选择了网购，因为出货时间短一些——一个多月。　　

今年，盛况不再。周霞说，隔壁电水壶柜台一天能卖两三个，空气净化器一个月也未必卖得出两三台。类似的境遇也出现在品牌专卖店。北京朝阳大悦城内，瑞典空气净化器品牌布鲁雅尔（Blueair）专柜买一送一，外加9折优惠。销售人员说：“以前从没送过机器，购机连折扣也很少。空气净化器问世以来，今年活动力度最大。”

较之单个卖场、单个品牌，总体数据更能说明问题。市场调查机构奥维云网（AVC）向解放日报·上观新闻提供的报告显示：2017年12月份，京津冀线下零售额同比下降均超过60%。　

线下如此，线上同样如此。京东商城家电事业部公关负责人李洪涛说，北京地区去年第四季度销售额同比明显下跌。这家电商应本报请求调取的数据显示：2017年，北京市场空气净化器销售额在全国占比首次下降（从近50%降至30%左右）。　　

空气质量来了个急转弯　

空气净化器市场的冷热转换始料不及却不难解释。“真相只有一个——空气质量改善。”奥维云网健康电器大数据事业部总监战旗分析说，销量骤降首要原因在于：过去雾霾重灾区京津冀，去年年底来了个急转弯，当年最后两个月空气出奇地好。　　

天气好坏，对于空气净化器是销量变化，对于40岁的北京建筑师邓烨就是一年365张同一画面的照片。两年前的这个时节，邓烨在朋友圈里贴出一组图片——用12张图片组成的2016年天气日历。日历的每一天对应一张照片。照片上，天空色调或灰或蓝，那是邓烨每天早晨拍下的窗外景色，这组照片被命名为“2016年雾霾日历”。

　　邓烨拍摄的2016年12月照片，做成日历。  图片来源：邓烨

建筑师邓烨用相机记录雾霾的想法始于4年前。他说：“我的职业是建筑设计，对城市、对环境比较敏感。”他曾参与设计北京多所校园，看着隐没在雾霾里的孩子，他说：“有一段时间，我想把北京幼儿园、中小学都装上空气净化系统。”他同时也是一位父亲，眼见3岁的女儿整天关在室内，“觉得孩子好可怜，就开始用相机记录窗外的天气。”　

拍摄地点是北京海淀区的家，位于20多层的公寓视野开阔。天气晴好时，能清楚看到35公里外昌平区境内的蟒山。而雾霾严重时，连1公里之遥的国家图书馆都变得模糊。当全年照片汇集到一起时，他发现灰蒙蒙的天空成了主角。

4年来，一天一张，邓烨绝少间断。他说：“长时间记录下来，几年以后，就能看到这个城市的变化。”　　

这个变化，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2017年下半年，照片的色调渐渐透亮起来。深冬的早晨，他和记者坐在公司咖啡厅，一张张翻看2017年的照片。照片上，蓝色多了，灰色少了，蟒山一再出现。　

他举头遥望，咖啡厅的玻璃屋顶之上，碧空如洗。“按照这样的空气质量，我觉得学校不装空气净化系统也没问题了。”他说。　

虽然还没来得及整理出2017年天气日历，但是他凭感官就可以确定，北京天晴了。　　

北京超常规治理空气污染　　

邓烨的直观感受呼应了环保部门的监测结果。北京市环保局日前宣布，2017年北京市细颗粒物（PM2.5）平均浓度为58微克/立方米，完成国家《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任务目标。

而一年前看来，这还是一项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又称“大气十条”，指的是国务院在2013年9月发布的大气污染防治十条措施，核心目标之一：2017年，北京市PM2.5平均浓度控制在60微克/立方米左右。2016年，这一指数仍高达73微克/立方米。完成“大气十条”目标，就意味着2017年一年内消减18%，这相当于此前3年成绩的总和。　　

伴随PM2.5达标，2017年北京市空气质量优良天数达226天，比2016年增加28天；重污染日23天，比2016年减少16天。

“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成为可能，固然有“天帮忙”的因素。清华大学环境学院教授王书肖说，2017年冬季，北风频繁，气象条件有利于污染扩散。但他认为，更重要的，还是靠“人努力”。　　

超预期的成绩源于超常规的治理。5年来，北京燃煤锅炉清洁能源改造、农村散煤治理等完成总量是过去10年来的总和；5年来，关停水泥厂6家，调整退出不符合首都功能定位和污染企业1992家；5年来，查处大气类环境违法行为8519起，处罚金额2.1亿元；5年来，京津冀在大气治污上实现联防联控。

好天气要一天一天去争取，PM2.5治理要一微克一微克去抠。北京新近发布的城市总体规划提出：2020年北京市PM2.5下降到56微克/立方米， 2035年大气环境质量得到根本改善。　　

大气污染治理冲击着空气净化器行业。“可以预见2018年北京及周边地区空气质量仍会好转，也意味着空气净化器市场不会有明显增长，2018年上半年各大厂商仍然将以去库存为主。”战旗说，不过目前我国空气净化器渗透率水平不高，在5%左右，未来仍然有较大增长空间。　　

今天清晨，邓烨照例瞄准自家窗口，摁下相机快门。照片里天空一片蔚蓝，蓝天下面，蟒山苍苍茫茫。邓晔说，最近要抽空整理2017年的365张照片。2016年叫做“雾霾日历”。2017年肯定得换个名字了，叫什么好呢？也许可以叫“蓝天日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