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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 |《刺杀骑士团长》中译本将出,林少华:村上春树写到的南京大屠杀冲击力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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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施晨露 2017-12-10 12:55
摘要:“有人说中国人的死亡人数是40万,有人说是10万,可是40万和10万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

时隔将近10年再度翻译村上春树的大部头作品,林少华不掩饰自己的兴奋。自《挪威的森林》开始,林少华翻译村上春树的作品达41本。“今后一般的翻译不接了,只有村上春树是个例外,只要找到我,恨不得一个人全部翻完”,去年带着自己的散文集来到上海时,他曾这样告诉记者。而当村上春树的最新长篇小说《刺杀骑士团长》今年2月在日本上市后,机会终于来临,“上海译文出版社找到我时,版权还没有完全敲定,我就一口答应了。”

 

7月,上海译文正式宣布取得《刺杀骑士团长》中文简体字版权,而此时,林少华已经躲进青岛乡下的房子,开始闭关翻译。“花在翻译上的时间总共85天,50万字。”原定交稿截止时间是10月1日,林少华提前了20多天。“我的微博上,每天都有读者问我,《刺杀骑士团长》到底什么时候出版?作为译者,我也相当期待。”12月10日,来沪参加《挪威的森林》出版30周年分享会的林少华接受解放日报·上观新闻专访,对于明年3月将在内地上市的《刺杀骑士团长》,他说,其中关于南京大屠杀的描写对他“冲击很大”。

 

上观新闻:再度翻译村上春树的长篇小说,心情如何?

 

林少华:从《当我谈跑步时 我谈些什么》这部开始,我已经有将近10年没有翻译村上新的东西了。短篇小说集《没有女人的男人们》里,也只是翻译了其中一篇。我一直在期待能有一部像样的、有分量的长篇小说的翻译落到我头上。从《刺杀骑士团长》在日本上市开始,盼望了几个月,中文版权终于敲定。放暑假,我就回到乡下的茅屋房子里,闭关开始翻译,哪个亲戚上门一概拒绝。花在翻译上的时间总共85天,50万字,提前了20多天交稿。

 

上观新闻:怎样评价村上的这部新长篇?

 

林少华:村上究竟是否通过这部新的长篇又跃上一个巅峰?我不敢断言。总的来说,村上可以称为巅峰之作的我认为是那部《奇鸟形状录》。客观地说,从思想性、艺术性来看,《刺杀骑士团长》还是没能超越《奇鸟形状录》。有超越、特别引起中国读者关注的,是关于二战期间日本侵华,特别是南京大屠杀那段历史的处理,以前是几十个字带过,《刺杀骑士团长》中至少有三页,翻成中文也有1500、600字。村上写得非常具体,态度、立场都更加明确。从历史认识这个角度,是一种超越,而语言风格、文体、艺术追求、审美取向,对于一位作家来说是大体固定的,就像胎记一般,始终保持在一定恒定的水平就不容易了。

 

上观新闻:村上是怎么写到南京大屠杀的?

 

林少华:在书中,村上借人物之口说到南京大屠杀,“有人说中国人的死亡人数是40万,有人说是10万,可是40万和10万之间到底有什么区别?”这实际上命中了日本右翼的要害,右翼就是通过具体数字的不确定,玩弄数字游戏,企图淡化、消解事件的性质。

 

不止如此,村上还写到了南京大屠杀的具体场景。小说的标题《刺杀骑士团长》其实是一幅画,主人公“我”在寄住的阁楼上偶然发现这幅叫做“刺杀骑士团长”的画,情节由此展开。画这幅画的画家的弟弟是南京大屠杀的亲历者,村上在书中写的是“南京入城”,日军一路烧杀抢掠,对我冲击很大的有一段描写,日本兵把杀死的中国人推到长江里,他们叫扬子江,因为吃了太多人的尸体,河里的鲶鱼长得“就像小马骡子一样大”。战后,回到日本,因为不堪良心的折磨,画家的弟弟后来自杀了,村上借人物之口说“通过自杀来恢复人性”。在日本社会目前整体“向右转”、右翼势力明显增大的情况下,大多数作家对此噤若寒蝉,而村上可以描写得如此具体,是相当难能可贵的。

 

村上还写到了德国纳粹,画家本人曾经在欧洲留学,他当时的情人是一个奥地利姑娘,因为参与反纳粹的地下活动,而被逮捕,受尽折磨后被处死。画家本人则因为是日本人,考虑到“杀掉不合适”,被遣送回了日本。这些都是作为“杀死骑士团长”这幅画的历史背景而展开的。

 

上观新闻:和村上过去的作品相比,《刺杀骑士团长》处于哪条脉络之上?

 

林少华:从手法上来说,比较接近《海边的卡夫卡》。“海边的卡夫卡”也是一幅画,都是由画展开的故事。在对历史事件、对日本历史的黑暗部位的追究、审视、批判上,与《奇鸟形状录》比较接近。

 

上观新闻:村上其实也在一直谋求转型,他不止一次说过,想写出像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卡拉玛佐夫兄弟》那样的复调小说来。

 

林少华:村上自己看得最多的是美国当代小说,而被作为偶像加以崇拜的还是陀思妥耶夫斯基。他确实说过想写出《卡拉马佐夫兄弟》这样的小说来,《奇鸟形状录》可以视作他对这个目标发起的第一次尝试,《1Q84》是第二次尝试,《刺杀骑士团长》就是第三次尝试。

 

村上30岁以《且听风吟》出道,今年68岁,在他37、8年的创作生涯中,可以分为两个阶段。中国读者过去比较熟悉和喜欢他的作品都是比较轻、比较软的,因此村上春树在中国被冠以了“小资作家”的称号,不知道村上本人是否听过中国读者的这种评价,但所谓“小资”一定不是村上最终的追求。如果说前半阶段,他的作品注重于个体心灵如何化解寂寞、化解孤独,在创作阶段的后20年,村上不再满足于“个人心灵的后花园”、不再满足于做一个“都市隐士”,他开始关注“高墙与鸡蛋”,也就是个体与体制之间的关系,在体制的高墙面前,如何争取主体性,如何维持个人的尊严。村上是希望自己成为一个有历史厚重感和社会责任感,追求正义和良知的作家的。

 

上观新闻:挖掘日本社会隐秘的黑暗部分也是他后一阶段的某种写作线索。

 

林少华:从写作的数量来看未必很多,但在他的主导意识中,确实有这种追求。无需简单地给村上贴上左或右的标签,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村上的作品中但凡流露出一丁点右翼倾向和所谓的皇国史观,他在中国的人气会瞬间土崩瓦解。

 

上观新闻:事实上《刺杀骑士团长》出版后在日本国内也引起了右翼分子的反弹。

 

林少华:根据日本媒体报道,因为在酒店房间里放上否定南京大屠杀的书籍而引起轩然大波的APA连锁酒店的CEO,这次第一个跳出来指责村上。村上被日本右翼分子盯上不是第一次了,这一次的反应特别强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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