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在俄罗斯，已经是夏末了。雨在这里频繁也短暂。我没有带伞的习惯，雨来了就跑，不是喜欢淋雨的感觉，而是喜欢偶尔让雨花亲吻肌肤。在莫斯科和圣彼得堡，一阵乌云过后，雨来了，下得会很急很大，不一会儿，乌云消失骄阳又现，照着地上的水洼，也烘干了湿漉漉的衣衫，蛮清爽。蓝天白云，衬托着高耸的拜占庭教堂，华丽的沙俄宫殿和比比皆是的青铜雕像，丝毫没有潮湿闷气，只有让这些建筑显得更雄伟，更令人产生尊敬，也更亲切，成为俄罗斯人民生活中的一部分。

在彼得堡冬宫的广场上，又遇到一场暴雨，人们都躲到廊下。有几位身穿军服的黑人小伙子也过来避雨。他们个个二十出头，脸上透着青春，白色的海军服和大沿帽透着帅气。我问他们从哪来，因为在俄罗斯的街头很少有黑人人群。他们说是从加纳共和国来的，停靠休息，也就来逛逛。雨渐渐小了，太阳钻出来。他们首先走出避雨的地方，阳光下黑幽幽的面孔上洋溢着对生活的满足。后面是冬宫的富丽堂皇，里面曾经的贵族皇家奢侈到极致，收集各地珠宝金银打造宫殿，却很少有满足的，甚至焦虑。同样是历史长河里的人类。

俄罗斯民族的特点，无论宫廷内外，还是街头巷尾，那真是随处可见雕像，数不胜数。而且在街头的那些青铜雕像，多是历史上文学上的人物。从彼得大帝到列宁，从柴可夫斯基到普希金，从莱蒙托夫到门捷列夫……全都有，而且多数是头部的，细致地勾画出人物的发型、胡子、额头皱纹、眼神表情和嘴角的舒张。我在想，也许这是为了现代人可以与历史人物随时交流吧！起码可以抚摸着他们的手和衣襟，回想他们的功过，祈祷沾染些气息，提醒或者激励自己努力现在的生活。

在去莫斯科地铁的路上，有一座列宁雕像，很高，他的秃顶上站着一只鸽子，据说每天总有鸽子在这里栖息，倒是形成了一道特殊的风景。在彼得堡的彼得保罗要塞，有一座彼得大帝坐着的雕像。这座雕像一反叱诧风云的威武神态，却是脑袋异常小，和身体不成比例。据说是因为操劳过度，他的手也如骷髅般细长，被人们摸亮了，还仍然有人在不停地摸，据说能带来好运。在莫斯科阿尔巴特街上，普希金和妻子娜塔莉娅雕像前也总有人驻足，他紧紧握着爱妻的小手，可是却并不妨碍爱上别的女人，也没有阻止他为妻子—这位被称为全俄罗斯最美的女人—的决斗。诗人的才华和矛盾的情感，鲁莽的殉情，也许正是诗人的极致。诗人的地位在这里很高，在作协座谈会上，介绍的时候说：这位是诗人，那位是作家。可见这是两个不同的头衔。而如果一个人又写诗又写别的，似乎不是很纯粹，起码不如专门写诗的人更令人敬仰。他们时不时地提起普希金，可见他的影响力。

莫斯科地铁是一道风景，因为里面的雕塑代表了各个不同历史时期人们的思想意识。但这并不是主要的，每一件上都有一处身体部位被人摸得锃亮，不管他是男是女，是成人还是孩子，是将军还是百姓。摸着他们，心里会踏实吗？心烦会消除吗？也许真有这个功效。因为这些雕塑一直在和身边的人们交谈，告诉他们自己的故事。

（本文编辑朱蕊）题图：俄罗斯圣彼得堡冬宫外景。内图：作者提供